有研究者让不同的儿童解数学题。解完一组简单题目后,研究者给了每人一句反馈。因为聪明而受到赞美的孩子会更担心失败,他们倾向于完成难度较低的任务,遇到困难更难坚持,易焦躁,甚至表现出自尊水平的下降——赞美他的天赋,居然会打击自尊。乍一听这与我们的直觉相反。但细细一想,又很符合我们的经验。虽然赞美让人舒服,但它仍然是一种评价。它把人捧到极高处之后下一个结论。这个「结论」很可怕。当我们受到赞美之后,我们常常害怕自己配不上这种赞美,会为此平添不少压力。出于压力,我们会更愿意重复相同的工作:既然我这样做了就是好的,为什么还要冒险去尝试更多的可能呢?更严重的情况下,我们干脆什么都不做。「你们都夸我文章写得好,但我也不知道是如何好法?我怕再写下去就会露怯。」我们用放弃来回应赞美。如果对一个小孩说:「哇,你这幅画太美了!」或者夸一个孩子下棋赢了:「你是小棋王!」他会很开心。但再让他画一幅或下一局,他可能就会踌躇。生活中,人们一开口总是忍不住评价。用「不评价」的方式讲话,似乎不太容易。对于它,你只有接受或者不接受,但很难有更多延展性的探讨。如果是现实的交流,很可能造成冷场:你都已经下结论了,我们还说什么呢?批评好歹还可以反驳:你说我不好,我不同意。但是赞美怎么办呢?反驳也不妥,但承接下去又没有再讨论的余地。大家聊得好好的,我突然来一句:「我觉得大家都很好,很好,很好。」这会让场面的气氛暴冷。要继续聊,只有忽略这句话。不评价的交流方式只关注具体发生了什么,而不是进行抽象的判断、定义以及对人的褒贬。一个不评价的老师,会这样问学生:「你最近常常不做作业,发生了什么呢?」而一个评价性的老师则会说:「你最近怎么老不做作业?」前者是在关心一桩事件的发展过程,而后者就只是在训诫。后面这种情况下,老师根本不在意理由。他只关心对学生的定性,而这件事他已经做到了,「承认吧!你就是个差学生。」仿佛是这样的潜台词。可以嗅到明显的拒绝气味。如果你是这个孩子,只要低头认罪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多说。通过前一种表达方式,我们则会更接近事件的真相。也许这个学生遇到了一些麻烦,也许他最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或者他在用这种行为传达某种态度,或者还有其它的什么可能。当我们采用一种非评价的立场时,就等于为这些信息的流通创造了空间:「说吧,让我看到它,我对你经历的这些事感到好奇。」你无须辩解,只需要单纯地描述你的经验就好,这就是我们此刻关注的。通过不带有评价的交流,我们在做一件事:描述经验本身。经验的描述看上去最简单,但往往也最有力量。对于事物的认知和相互确认,远远比哪怕挖空心思给出的「赞美」更能表达出重视。对画画的孩子说:「这是你画的山,这是河水,啊,河水里有一只船,船上这个人是在钓鱼吗?哈,你还给他画了帽子!嗯,你在这边画了一个太阳,这边画了一个月亮,那是白天还是晚上呢?」——你注意的是具体的过程。这些话里没有褒贬,但他们会感到自己做事被看见了。他们会乐于跟你讨论,也会更有兴趣继续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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