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IKA
2024/08/28
“审美的偏狭,是一种智力的缺陷”
作者 | 蓝猫
编辑 | G3007
在消费社会,美丽仿佛不再是一种自然属性,而是被人为地设定了标准和界限。近年来,“白幼瘦”审美风气在社交媒体和娱乐圈中盛行,A4腰、巴掌脸、BM女孩等衡量女性身材的标签在社交媒体广泛流行,已有不少声音在对这样畸形的审美风气进行反抗。奥运会之际,女运动员展现出的肌肉和力量之美使人精神为之一振,不少人认为奥运会审美对“白幼瘦”发起了整顿。然而,仔细审视这一现象,我们会发现,奥运会虽然带来了短期的审美冲击,但要真正改变根深蒂固的审美观念,恐怕还为时过早。
01
哪怕成为奥运冠军
仍然会在各种方面被评头论足
在刚结束不久的巴黎奥运会上,最出圈的运动员中,郑钦文必须有一席之地。在为中国赢得第一枚网球女单奥运金牌之后,郑钦文的各种视频、图片、动图在社交媒体上不断刷屏。干净迅捷的动作、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自信坚韧的态度,顶级运动员扑面而来的生机勃勃的健康美使人感到震撼。不少人开始感慨:这样健康强壮的女性形象会带动起全民运动健身的风潮,足以起到改变当前社会女性“白幼瘦”审美的效果。
奥运赛场上的的女运动员展现出的肌肉和力量之美,得到了公众的赞美和追捧,在“白幼瘦”审美当道的当下,的确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如果就此认为奥运会整顿了“白幼瘦”审美,恐怕为时尚早。
审美标准的来源是多元化的,包括基因和生物学因素、社会文化因素、历史和时代因素等,对女性容貌的审美只是各种因素相互影响后呈现出来的冰山一角,在大环境没有改变的前提下,单一事件和个人的影响微乎其微。
在以郑钦文为代表的女性运动员的爆火之下,从社交媒体的各种讨论中不难看出,尽管这些女运动员在比赛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社会舆论对于女性和女性运动员的评价仍然十分单一和刻板。不少女运动员在奥运会上取得了优秀的成绩,并获得了大量的关注,但对于这些女运动员的讨论更多地集中在非比赛成绩的角度。
奥运会之前,跨栏运动员吴艳妮已经在不少国内国际赛事中获得多项金牌,但社交媒体上对于她的讨论却集中在她每次参赛时明艳的妆容上,报名奥运会的证件照也引起了广泛关注,正面评价和负面评价都不少,对比赛成绩却关注甚少。在吴艳妮巴黎奥运会无缘奖牌之后,社交媒体上的负面评价更加大爆发,说到底,还是吴艳妮自信的态度不符合一些人对运动员“需要低调”的刻板印象。
在跳水中双双取得好成绩的陈芋汐、全红婵也难逃各种负面评价。全红婵面对采访时的大大咧咧被记者评价为“白痴”,陈芋汐保送同济大学和全红婵将来可能就读中山大学的新闻下面,不少声音质疑运动员文化课落后,凭什么可以保送名校。在陈芋汐开学报到的照片曝光后,又有人发出疑问:要想拥有陈芋汐的纤细身材,要瘦到多少斤?就连全红婵的教练陈若琳也因为姣好的外貌而被网友追溯起多年前与郭晶晶霍启刚之间的八卦,且不说八卦是否真实,对于顶级运动员的讨论仅仅局限在其外貌和八卦,是否真的尊重了运动员的成绩和努力?
哪怕已经成为奥运冠军,仍然免不了被公众评头论足,被评论外貌、被评论身材、被评论文化课水平。运动员也是人,有自己的个人生活和发展规划,有自己的审美和追求美的权力,而在一些人眼中,运动员只能是“拿金牌的机器”。
不仅奥运会整顿“白幼瘦”审美困难,光是改变社会舆论对运动员群体必须艰苦朴素、文化素养低、甚至最好家境一贫如洗的刻板印象都很难——毕竟国人最爱听的还是“寒门出贵子”的故事。对运动员这一小部分人群尚且如此刻板印象,更别提对整个女性群体审美的改善了。
02
“审美的偏狭,是一种智力的缺陷”
工业文明的高度发达加速了消费社会的进程,正如工业文明最大的特点是分工的细化和流水线作业,消费社会中对审美的评价体系也逐渐变得标准化。在消费社会,美丽仿佛不再是一种自然属性,而是被人为地设定了标准和界限。
许知远曾在一档综艺节目里用“审美的偏狭,是一种智力的缺陷”来回应对于他外貌的嘲讽,这句话的原作者是北大毕业的脱口秀演员鸟鸟,她曾在自己的脱口秀演出中用更通俗的语言来描述自己因为外貌普通而受到的来自家人的评价:“从小我就知道我长得挺普通的,因为我妈天天跟我说:‘女儿啊,你得好好学习,女人不能要一头没一头,我后来就只好考上北大’”。这样的言论反映出了社会对大多数女性的规训:容貌是第一位,如果容貌不好,那就只能靠学习成绩来弥补;至于其他美德,都暂时靠后。
已有众多学者指出,女性的容貌焦虑来自于男性的凝视,是被父权体制社会定义的性别属性。正如波伏娃所说:女性不是天生的,女性是后天形成的。外界对女性频繁的客体化对待会让女性逐渐内化外界的评价标准,而审美文化一旦演化为可以量化的标准,“刻板印象”就会绑架大众的审美。现实社会告诉我们:如果一个人拥有更好的容貌,在一些方面可能会更占优势;而如果更好的容貌有一定的标准,就必然有人会朝着这个标准努力。
“白幼瘦”审美的流行,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男凝视角的“易掌控感”,而从女性拥趸者的角度来看,“白幼瘦”审美成功的一部分原因在于:相比更多元的审美,“白幼瘦”审美显得更加“标准化”、“低成本”和“可复制”——举个例子,相比健身练出肌肉美,节食减肥到“白幼瘦”的程度显得更容易。
在郑钦文夺冠后,社交媒体上出现了大量关于其身材的讨论,有报道称,郑钦文的启蒙教练曾透露,郑钦文从来不吃零食,也不喝饮料,一年360天吃鸡胸肉西蓝花。尽管很快郑钦文对此表示否认,但社交媒体上仍然有不少人跟风所谓的“冠军食谱”。
已有不少营养学家指出,运动员不可能光吃鸡胸肉和西蓝花,还需要更丰富的食材和营养元素,大运动量也会要求比普通人更高的热量摄入。郑钦文身高178cm,体重70kg,BMI属于健康范围内,其健美的肌肉线条和挺拔的身材不仅来自于健康的饮食,更来自于十几年中日复一日科学而勤奋的练习。但很多人并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他们更愿意相信,只要一直吃西蓝花和鸡胸肉,就可以拥有郑钦文同款好身材,因为科学的饮食和运动对于他们来讲需要更多的学习成本且更难坚持。不过,相信“冠军食谱”的人大概率也没有毅力坚持吃下去吧。
在奥运会之后,有时尚媒体指出,网球裙已成为今年最火的潮流单品,尽管很多人并不打网球,穿网球裙上班却已成了新时尚,仿佛一旦穿上网球裙,人就变得像网球运动员一样健美和自律。也有说法认为,网球是一种中产运动,网球裙是中产穿搭的象征。当然,中产穿搭未必真的就old money,但追赶潮流的钱确实是不少花。
有意思的是,网球裙并非一开始就是如今的样式,网球裙的变迁史恰恰是一百年来女性反抗限制女性身体的缩影。作为一项“贵族运动”,最初的网球赛场上,女子网球服必须是束口长袖和过踝长裙,并搭配礼帽。随着网球运动的普及和专业化程度的提高,越来越多的非贵族阶级开始参与到网球运动中来,为了更快速奔跑、更有力地击球,运动员们开始对网球服装进行了大胆创新改革。1919年,法国选手苏珊·朗格伦穿着短袖短裙拿下了温网的冠军,后又将短袖“升级”为无袖,在当时甚至被称为“荡妇”,而随着苏珊·朗格伦多次拿下冠军,她逐渐成为了不少女性心目中的时尚偶像,其装扮也成为了潮流。后面的一百年中,网球裙逐渐进化成了如今的样式。
网球裙的变化见证了女性服装的演变和时尚潮流的变迁,也反映了女性社会地位和角色的变化,但这些变化并不单是网球这项运动和运动员个人带来的,真正推动变化的是生产力的提升、时代的进步和女性地位的崛起。
回到当下,奥运会让很多人意识到了健康的肌肉美带来的冲击力,但真的就此整顿了“白幼瘦”审美了吗?恐怕还早。在社会大环境和女性的“被凝视”地位不发生变化的情况下,要出现类似网球裙从束身长裙进化成无袖短裙这样的巨大变化,很难。在一个对女运动员化妆会引起争议和谩骂、顶级运动员保送名校会被质疑文化课、学校教育中体育课可有可无的社会里,想要推崇肌肉和力量的健康美,更难。
结 语
奥运精神的“更高、更快、更强”体现的是人类不断追求自我突破的精神,在不断地追求卓越和自我挑战中,使全人类看到更大的可能性。作为观众,在奥运会上感受运动员给我们带来震撼和美感时,除了欢呼和赞美,也值得我们从中获取到激励,去探索个人的潜力。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可以拥有不被“标准美”定义的自由。
要改变“白幼瘦”标准的审美风气,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奥运会是一个展示多元美的大舞台,但奥运会结束之后呢?真正要改变人们的审美观念,还需要从更深层次的社会文化层面入手,而每个普通人能做的,是用更包容的心态去接纳各种美的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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