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渔
一、意外之财
天都黑透了,桂枝已做完饭摆上了桌,老公高德林坐下来开始喝酒,可二宝还没回来。桂枝就对还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的闺女高晓玲说:“走,找找二宝去。”
桂枝站在门口喊:“二宝,二宝———”
高晓玲不愿像她那样扯着脖子喊,就到左邻右舍家去问。这时,村里还有高高低低的喊声,该是有几个孩子都没回家。桂枝又喊了两嗓子,就见二宝从远处跑过来,边跑边喊:“妈,我回来啦!”
桂枝训斥了儿子几句,拉着他进了堂屋,这才看到儿子一身土,又训斥。儿子抬手就要拍,桂枝忙拉住了他的胳膊,说这一拍屋里哪还站得下人,让他都脱了,她去给儿子找衣裳。二宝脱了脏衣裳,洗了手脸,就跑过去吃饭了。桂枝已找了干净衣裳回来,给他穿上,拿着脏衣裳来到洗衣机前,随手就去摸口袋,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灰白色的东西,看了看,也不知道是啥,就问儿子:“二宝,这是啥呀?”
二宝一边嚼着饭一边说:“你看像不像电视里演的那个银元宝?”桂枝撇撇嘴,笑道:“财迷疯。真有银元宝,哪就让你捡到了?别说,还真像。”高德林丢下酒杯,接过来看了看,又掂了掂,说哪是像啊,这就是。他忙问二宝,银元宝是从哪里捡的?二宝说他跟小伙伴们到东大山上去摘野葡萄捡到的。高德林忙着说道:“这个事儿别跟别人说。明天一早儿,咱们再去找找。运气好啊,没准儿能多捡几个呢。”二宝和桂枝点了点头。
他们却没想到,隔窗有耳。
高晓玲寻了邻居家去问,正碰上二宝的小伙伴回来,就说二宝已经回家了。高晓玲回到家,听到了捡银元宝的事。她一转眼珠儿,想到了一个主意。进到屋里,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吃过饭,洗了碗,说要出去玩儿,就奔了村西的宋满意家。
宋满意人挺好的,也喜欢晓玲,可家里不太富裕,这让高晓玲很是犹豫。人都说,这年头儿,穷就是笨。高晓玲也不想一辈子过不舒坦,何况追她的人也不少。村东的宋嘉琦,最近对她的攻势就很猛。要不是还惦记着宋满意,她都要心动了。现在机会来了,要是宋满意也挖出几个银元宝,那不就富裕了吗?
宋满意见高晓玲登门,很是高兴,又沏茶又拿水果。他的病妈也高兴地笑着,说了几句话,就回自己屋里去了。高晓玲跟宋满意说了二宝捡到银元宝的事,让他明天也到东大山上去找找。宋满意想了想说:“等我给桃树间完了花,就过去找找。”高晓玲笑笑说:“行啊。”然后就出了门。
一出门,她气得直跺脚。这个呆子!等到他间完了花,全村的人都知道东大山上有银元宝了,非把东大山翻个底儿朝天不可,还等着你去捡?她想气气这个榆木疙瘩,转身就去找宋嘉琦。宋嘉琦没想到高晓玲会来他家,顿时喜出望外,赶紧殷勤招待。高晓玲又悄悄把二宝在东大山捡到银元宝的事讲了。宋嘉琦顿时兴奋起来:“明天一早儿我就去找!要真找到银元宝,你要啥我就给你啥。”高晓玲心里舒畅多了,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桂枝和高德林就起来了。他们简单洗了洗手脸,早饭也顾不得吃,推着推车,带着工具就奔了东大山。高晓玲还得去上班,他们就不叫了。高德林不愿叫她的另一个意思,高晓玲是闺女,早晚要嫁出去,还是不让她知道家里有钱的好。
半路上遇到几个早起的乡亲,问他们去干啥。高德林早就想好了,说是家里的猪圈要出粪了,得往里撒些土。乡亲们也没多说啥。
出村二里,就是东大山。
东大山并不是山,而是座土丘。齐各庄村地处平原,四周都是一马平川,唯独这里起来一座高高大大的土丘,很是令人费解,千百年来,也没人说得清。身处平原的人大多没见过真的山,就跟这个土丘叫山了。这是齐各庄的一怪,齐各庄的另一怪,是齐各庄没一家姓齐的人。齐各庄有两个大姓:高和宋,之外就是些小姓。村名叫齐各庄,却是让人猜不透。
早先也有人打过东大山的主意,想种果树,但山上没水,运水上去又太困难,果树长成了老疙瘩,也就无疾而终。还有人想烧砖,可烧砖要用煤,这里离火车站远,雇了汽车运煤过来,运费和人家卖的砖钱差不多。早些年乡亲们盖土坯房的时候,还到这里来挖土。现在都换上了砖房,这东大山没丁点儿用了,长满了荒草。
高德林早已问清了捡到银元宝的地方,放下推车,拎起铁锹,就奔了过去。这时,他听到山上传来“吭吭”的声音,像是在刨土。他登时一蒙:难道有人捷足先登啦?他大步奔上去,到了山顶,就看宋嘉琦在刨,于是问道:“嘉琦,你在干啥?”宋嘉琦看到是他,就笑笑说:“你来干啥,我就干啥。叔,祝你好运!”
高德林迷惑地问他:“你咋知道信儿的?”
宋嘉琦哈哈笑着说:“叔啊,没有不透风的墙。”说着话,手里却不停,刨一阵,看一阵。高德林怕银元宝都让他给捡走了,忙着找到二宝说的地方,也刨起来。桂枝上来了,他就让桂枝看他刨出的土。
宋嘉琦看他们两个人干,比自己快多了,也怕银元宝都让他们捡走了,就给老妈打电话,让老妈把饭给他送来,他就省得来来去去耽误工夫了。
宋嘉琦他妈,是快嘴三婶儿。她做好了饭,盆盆罐罐地送来。路上碰到乡亲们问她,就说是给儿子送饭呢。她家的地在村西,却要往村东来送饭,这多稀奇呀,乡亲们免不了要问。快嘴三婶儿故作神秘地说:“我家嘉琦交代了,千万别说,我可不能说呀。”乡亲们笑笑,也没太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几天,乡亲们都看到快嘴三婶儿给儿子送饭,也都看到高德林和桂枝两口子到东大山去推土。有那好事儿的人,跑到高德林家去看猪圈,发现他家根本就没起圈,他也没往回推土,挖土只是个幌子。有人悄悄到东大山去看,见那几个人像是寻宝的样子,也回家拿了家什,蜂拥着往东大山去了!
二、意外之获
东大山上,陆续来了很多乡亲,都学着高德林夫妻俩和宋嘉琦的样子,挖着找着。
高德林看来了这么多人寻银,很生气,小声训斥宋嘉琦:“你把信儿透出去了,这么多人来抢,哪还有咱们的份儿!”宋嘉琦不高兴地说:“你当我傻呀?还把信儿透出去!回家问问二宝,看他是不是捡到银元宝的时候跟别人说了?”高德林不满地說:“我问过二宝了,他没跟别人说过。不是你说的,也是你快嘴的妈说的。”宋嘉琦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挖了好几天,啥都没挖到,还累得够呛,宋嘉琦有些灰心,就悄悄给高晓玲打电话:“我咋啥都没挖到啊?到底有没有银元宝啊?”高晓玲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略带讥讽地说:“要是一锹就挖着,我还去挖呢,还用你?你连这点儿耐心都没有,真不知道你能干成啥大事儿。”宋嘉琦忙着表态:“你放心吧,不挖到银元宝,我绝不收兵!”高晓玲就夸他有韧性。
东大山上,很多乡亲,各自占了一块地方,奋力地挖着。
最气极的就是村主任高建忠。他家的地就在东大山下面,紧挨着土丘,山上面一挖,连土坷垃带荆棘棵子,翻滚着就落到了他家的垄沟里,他再清理可就费劲了。他看清是后院的德宝在山上翻呢,就喊:“德宝,你把我家垄沟堵了!”德宝笑嘻嘻地喊:“叔,你快看土里有没有宝。要是有,赶紧还我!”高建忠气得跳脚骂他,可骂也没用。
高建忠气得背着手走开了,眼不见为净嘛。走到宋满意家的地边,就看宋满意坐在高凳上,正在间桃花。他站住了,问道:“满意,你咋没到东大山上去挖宝?”宋满意说:“哪有那么多宝啊。这么多人,挖了好几天了,有谁挖到了?真是想钱想疯了。”高建忠想开他个玩笑:“满意,听说你爱看盗墓小说。你倒说说看,这土山上会不会有个古墓?”
宋满意望了望远处的土山,迟疑着说:“应该不会吧。”高建忠眼珠儿一转,马上有了主意。他轻叹口气,不紧不慢地说:“有些人啊,看了书也是白看,这种人叫书呆子。”宋满意最烦人家叫他书呆子,被这话一激,就有些生气了:“叔啊,话可不能这么讲。书没有白读的,就算当时用不上,那也是让人长了见识的。”高建忠说:“要说没白读,你就证实一下。你要是能证实土山上没有古墓,我给你奖励。”高建忠说:“奖励就不要了。我是怕他们打起来。原先也没想出主意,你倒提醒了我。”
宋满意从网上搜到了几张洛阳铲的照片,下载到手机上,来到镇上的打铁铺,请师傅照着打一个。师傅吓了一跳:“你要去盗墓啊?”宋满意说:“我要让乡亲们看看,土堆里啥都没有。”打铁师傅也听说了齐各庄东大山挖宝的事,笑着说:“齐各庄的人,是不是都疯啦?那土山下要有古墓,早被盗多少回了。再说,这么多年,发了多少回大水,真有古墓,也早冲塌了。”宋满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宋满意带着洛阳铲来到东大山。乡亲们看他拿了这么个新鲜玩意儿,顿时来了兴趣,全都围过来,问他要干啥。宋满意就给乡亲们科普上了:古人做墓,要在墓外面铺好几层土,用以防潮防腐。用这个铲子一探,带上来的泥土若都是黄土,那就啥都没有,若有几种和黄土不一样的泥土,那才是有古墓呢。乡亲们纷纷点头,目光盯着他。
宋满意随便寻了个地方,就把洛阳铲往下插。刚插进去半尺来深,却插不动了。这里都是黄土,怎么会插不动呢?他借来把铁锹,顺着洛阳铲往下挖,挖到阻住洛阳铲的地方,摸出了一个硬疙瘩。他弄掉硬疙瘩上的黄土,却是一个银元宝。
德宝一把抢过了洛阳铲,大声说道:“你这宝贝真灵,我来探探!”乡亲们也都兴奋起来:“看看,真有银元宝啊!”“没挖到是你运气不好!”“还愣着干啥,快挖快挖!”乡亲们像是打了兴奋剂,立马兴奋起来,捋胳膊挽袖子,挥汗如雨地大干起来。宋满意拿着那个银元宝,一时哭笑不得。
他蹬着车回家,半路碰到了高建忠。高建忠拦下他问道:“你啥时候能证实?我得赶紧跟大喇叭广播。这么折腾下去,非出事儿不行!”宋满意说:“证实不了。”高建忠反倒愣住了:“为啥?你看的那些书,全都没用?”宋满意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银元宝,给高建忠看,还说是他刚挖出来的。高建忠看到银元宝,一时也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啥了。宋满意要回银元宝,说道:“等我间完了桃花,我也去挖。”说完,他蹬车走了。
高建忠望着远处的东大山,愣了一会儿,也回家去拿家什了……
三、意外之宝
宋嘉琦正做着乱七八糟的梦,被摇醒了。他揉揉眼睛,使劲睁开,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他一骨碌爬起来,抱怨老妈:“妈,你怎么不早叫醒我?”
快嘴三婶儿心疼地说:“我看你这几天太累了,睡得那么实,没忍心叫你。要不,咱今天就不去了?歇一天。”宋嘉琦说:“妈,你当我挖宝就是真看上了银元宝?不是。晓玲考验我有没有毅力和韧性呢,我可不能让她失望。”快嘴三婶儿说:“那你就假装干干,也不用真使力。”
吃过早饭,宋嘉琦扛上铁锹,又奔了东大山。刚到村边,就碰到了二宝。他问二宝去干啥,咋没去上学。二宝说他早上起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却没找到吃的,想到东大山去找爸妈。他又说,今天是周六,上啥学呀。宋嘉琦才想到今天是周六,高晓玲也该休息了,就问道:“你姐呢?”二宝说:“我姐昨天加班,今天早上才能回来。”宋嘉琦就想着晚上得跟晓玲聊会儿。
宋嘉琦带着二宝来到东大山,接着在他的那块地里挖,二宝缠着他妈回家给他做饭。高德林忙乎了六七天,啥都没挖到,两手上倒磨出了茧子,正一脑门的气呢,就对二宝吼道:“吃,吃,就知道吃!我们哪有工夫?你看着你姐,见她回来,让她给你做饭吃!”
东大山还够大,各人划出一片来挖,还没打架。宋嘉琦那片是早占下的,乡亲们都知道,也给他留着呢。这挖宝也挺费劲的,得先把上面的荆棘棵子铲掉,再一点点挖,把每锹土都仔细看过,进展很缓慢,每天挖不了多少。
二宝挨了他爸一通凶,不敢再言声,就来到宋嘉琦身边,小声说道:“嘉琦哥,求你给我姐打个电话,我饿。”宋嘉琦翻上一锹土,说道:“好,我给你问问。”
二宝看着那锹土,眼睛忽然放起光来。他过去抓住了银元宝,兴奋地喊着:“元宝,元宝!”宋嘉琦说:“我挖出来的,给我!”高德林听到了,一边往这边扑一边喊:“不能给他!”二宝起身就要跑。宋嘉琦按住了他,从他手里摳银元宝。高德林冲过来,一把把他搡倒在地,拉过二宝,把银元宝从他手里拿过来,揣进自己兜里。
宋嘉琦爬起来,瞪着猩红的眼睛吼:“我挖出来的银元宝,你凭啥抢走?还给我,快还给我!”高德林说:“你说是你的,你拿到手里了吗?你翻出来扔到了一边,没看见,是我家二宝看到了,你又要抢!你倒给我说说,这东大山上的财宝,是不是谁拿到手里才是谁的?”宋嘉琦跳起来:“你不要不讲理!这东大山上的财宝,谁挖出来才是谁的!”
高德林说:“我家二宝捡到的,就是我的,你说啥都没用!”宋嘉琦急红了眼,扑过去就抢。高德林和他扭打在一处。桂枝也过来帮忙。宋嘉琦急了,蹬了她一腿。桂枝一屁股坐到地上,恶声喊道:“你敢踢我?我跟你拼了!”她抓起一把土,就朝宋嘉琦扬去。
乡亲们赶紧拉架。
这时,高晓玲回来了,也上了东大山,却看到她爸妈正跟宋嘉琦滚到一处,二宝在一旁吓得呆了。她过去给了宋嘉琦一脚:“宋嘉琦,你干吗呢?”宋嘉琦扭脸一看是她,更急了:“你也踢我?你们全家都上啊?这么不讲理啊?我要定了。把银元宝还我,不然没完!”
几个小伙子冲过去,把他们拉开了,几个人都翻滚得跟泥猴儿一样。宋嘉琦喊:“姓高的,你记住了,我跟你没完!”高德林跳脚:“啊呀,你当我是吓大的?”宋嘉琦恨得咬牙切齿:“财迷鬼,我一定给你教训!”
围观的乡亲们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就形成了两派。宋姓的人都说,谁挖出来是谁的。高姓的人都说,谁捡到手里是谁的。两边僵持不下。高德林握着银元宝,又怎么肯认输?宋嘉琦一跺脚,见五爷就在人群外,大声喊道:“五爷,你来主持公道啊!”
五爷是宋家的主事,已经七十多岁了,身子骨还行,但毕竟岁数不饶人,干不得重活儿了。听说东大山上有财宝,他也来看热闹。宋嘉琦这一喊,他就说道:“我当然要给你主持公道。”他过去对高德林说:“德林呀,这个事儿,你做的确实差了点儿。嘉琦挖了六七天了,好不容易挖出个银元宝,被二宝看见了,你们就据为己有,不合适啊。”高德林鼓了鼓眼睛,没说话,但手里握着银元宝,就是不肯吐口。
高晓玲來到宋嘉琦身边,责备地说:“你犯什么驴脾气?不就一个银元宝嘛,给他就给他。你把他得罪了,以后还怎么来往呀?”宋嘉琦没好气地说道:“就这见钱眼开的主儿,我还跟他来往?下辈子都别想!”高晓玲气得一跺脚,回她爸那边了。
高德林听到了,更气:“我就见钱眼开了,我就拿定了!”他扭身就走,他家人都跟着走了。五爷对宋嘉琦说道:“你先别急,我找老刁商量商量去。”老刁是高家的主事。
五爷去找老刁,叫上了高建忠。
四、意外之祸
老刁头几年前进城的时候遭遇了车祸,腿骨折了,再也接不好,高家人还把他当主事,一呼百应。
乡亲们一道在村里生活,难免有些磕磕碰碰,若是小姓人家,就得忍气吞声,这大姓,那就靠拳头来解决了。宋家和高家,没少干仗。后来讲法治了,这才好些。没了主事的护着,难免要挨欺负,所以他们对主事人相当敬重,主事人也是说一不二。
老刁虽然出不去门了,但东大山上挖宝的事还是听说了。又听五爷把事情讲了一遍,他生气地一拍床沿说:“太不像话了!眼里只有钱,还讲不讲个情字啦?”五爷说:“说的就是。当下咱两姓和好,村里和谐,可不能从此破了。老刁大哥,你给拿个主意吧。”
老刁问高建忠:“你咋想的?”
高建忠挠挠头说:“我也没想好该归谁。”
老刁不满地说:“还得磨炼啊。你把德林喊来吧。”
高建忠就去把高德林叫来了。
老刁说:“年轻人不懂事,你这个岁数了,怎么也不懂事?一个银元宝能值多少钱?咱高宋两家的和气不能破了。这样吧,我给你拿个主意,一家一半儿。”
高德林还有些不愿意,噘着个嘴不应。
老刁说:“人家嘉琦挖出了土,你家二宝过去让他给晓玲打电话,嘉琦才没细看那锹土。要不是二宝过去,人家能不看?德林呀,分你一半儿,你不亏。我就是给你个建议,你若不听就算了。”高德林觉得老刁说得在理,况且他也不敢不听,就有了几分轻松,说道:“叔说的话,我听。就是那小子不该到二宝手里去抠。二宝那小手儿,都让他给抠肿了。”老刁白了他一眼说:“你若不说要,还有后面的事吗?还打架?长本事了你。”高德林不敢说话了。
五爷一听这个,也高兴起来,马上去找宋嘉琦说。宋嘉琦跟高德林滚了一通,又让桂枝扬了一脑袋土,刚刚洗了澡换了衣裳,正生闷气呢。五爷过来讲了一家一半的事,宋嘉琦不干:“五爷,我挖出来的银元宝,凭啥分他一半儿?”五爷说:“这事儿掰扯不清楚,我觉得一家一半儿也算公平。你要愿意,我就给你说去,要不愿意呢,我就不管了。”
快嘴三婶儿小声对宋嘉琦说:“儿子,你不跟晓玲来往啦?这银子一要,咱们可就撕破脸啦。”宋嘉琦委屈地说:“我挖了这么多天土,她一句好话没有,她爸跟我抢银子,她还给了我一脚。她心里只有她家,没有我。来往?我跟她来往个啥!她家跟我抢银子,跟我打架,我再不要银子,那就太窝囊了!”快嘴三婶儿就对五爷说:“行,那就一家一半儿吧。”
两家都聚到老刁家,签了文书。
一个银元宝,又不能割开,他们就商定,明天一早,到县城去,找个银铺把银元宝卖了,当面把钱平分了。说定了,这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早上,高建忠开来村里的车,带上高德林和宋嘉琦,赶往县城。
刚出村口,就见宋满意急慌慌地骑着车迎面而来。高建忠忙着踩住了刹车,划下车玻璃,探出头问他:“满意,咋啦?”宋满意急赤白脸地说:“叔,你快去广播一下,这银元宝是假的,别让乡亲们挖了!”
宋嘉琦和高德林都从车里跳出来,异口同声地问:“你说啥?”宋满意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挖出来的那个银元宝,是假的。”高德林说:“骗人!你说假的就是假的?”宋满意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鉴定报告,递给他看。
高建忠问他怎么想起去鉴定了。宋满意说,他偶然挖出了银元宝,就想去看看它值多少钱。要是真值大钱,那就不说了。要值不了多少,他就跟乡亲们说别挖了。他嘴巴上说没人信,得让证据来说话。于是他骑车就去了县城,找到银铺。银铺检验完了,跟他说这个银元宝是假的,分文不值。宋满意不信,人家就把银元宝锯开了,他看到里面的颜色果然不一样。银铺的人还跟他讲,老辈子就有人专门做假银元宝骗人,里面是铅芯儿,外面一層银壳。因为铅也很重,用手掂很难掂出来,但一上秤就露馅了。他还不信呢,买了把勺子,把半拉银元宝放进去,放到炉子上一烧,银元宝的芯儿就化了,只留了一层薄壳,他就信了。因为铅的熔点低,在炉子上就能化,而银是不化的。他就请银铺给他开了张证明。
他本来想当时就回来,可不料车胎扎了,那么晚了又寻不到修车补胎的,只好先寻了家旅店住下,等到天亮,修好了车,这才急火火地奔回来。他还怕人不信,又把化了的那半拉也带回来了。他化了铅芯儿,不能乱倒,就寻了块土地倒了,铅很快就凝结成了不规则的形状,银壳子还粘在上面呢。
高德林一看,顿时泄了气。他掏出那个银元宝来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也回家验验去。”宋嘉琦顿了一下,小声说道:“叔,昨天,怪我太冲动了。”高德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语带讥讽地说道:“冲动是魔鬼。小伙子,记住了!”
高建忠对宋满意说:“你把这半拉给我。谁要不信,我让他们看。”然后上了车,调了头,忙着去村委会广播了。宋满意也骑上车走了。宋嘉琦发了会儿愣,气哼哼地往回走。
五、结局
热闹了几天的东大山,忽然一下安静下来,但也已被挖得满目疮痍。每当东风吹过,就会吹起一片黄土,搞得整个齐各庄连同附近的村子都尘土飞扬。可这又能怪谁呢?只能等着土山上慢慢长出草来,护住黄土了。
到了麦秋,齐各庄人傻了眼。小麦正要劲的那会儿,他们都忙着去挖银元宝,该浇水的没浇水,该施肥的没施肥,麦子长秧没灌浆,收成大减。齐各庄人阴沉着脸,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紧接着,早桃下来了,齐各庄人更傻了眼,个个都在骂自己蠢。他们忙着挖银元宝的时候,正该给桃树间花呢,都没做这道程序,果子就长得多又小,等到再去疏果,已经晚了。果子小,成色差,自然卖不上价,又短了一笔收入。
倒是宋满意,啥都没耽误。
高晓玲跟他走得很近。村上人都说,他们俩谈恋爱呢。桂枝听了,就悄悄跟高德林说:“满意家有个病妈,咱晓玲嫁过去,不跟着受罪呀?”高德林说:“满意心里有定力,能撑起日子来,咱晓玲跟了他,不亏。”
八月十五那天,宋满意和高晓玲定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