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美学是凝固的音乐

建筑美学是凝固的音乐

文◎王玉玲

建筑艺术以一种形态和内涵存在于这个世界，成为不可或缺的景致。前一段时间，几位艺术界朋友邀约我一起做一次欧洲之旅，我觉得这个愿望很好。欧洲的建筑艺术以一种磅礴大气的风格，向这个地球展示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勇敢的精神，所以去那里鉴赏建筑的美，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其实，我对建筑美学艺术的喜爱，还源于我的父亲。他年轻时在总参工作军人出身，也曾在重庆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学习建筑专业，他一生钟爱建筑事业，与他聊天时，他谈的最多的除了军事新闻外，就是建筑美学艺术。他对建筑事业的热爱和敬业，培养了我对欣赏建筑艺术的兴趣。虽然这不是我的专业，但是欣赏建筑艺术却给我带来了快乐。在这里，我是站在一个艺术工作者的角度来学习和欣赏建筑美学艺术，分享中西方不同的建筑艺术风格和深层次所表达的理念以及文化内涵。

黑格尔在美学中把建筑艺术视为艺术之始，看做象征型艺术的代表。他认为：“建筑是与象征型艺术形式相对应的，它最适宜于实现象征型艺术的原则，因为建筑一般只能用外在环境中的东西去暗示移植到它里面去的意义。”理念是美的内核、美的本质。歌德说过“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黑格尔也曾这样提示音乐与建筑的关系：“音乐和建筑最相近，因为象建筑一样，音乐把它的创造放在比例和结构上。”深刻的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黑格尔说建筑是象征性的艺术，指的就是建筑不具备创造自身精神性的能力，也不具备表现自身精神的形象，而只是能创造出一种外在形状，只能以象征方式去暗示意义，因此，建筑理念应该是建筑作品的内涵，是建筑美的本质。建筑的内涵，又如时代精神、风土人文、社会现象等因素，都是通过外在的形式表现出来。中国北京紫禁城，以其庄严肃穆的建筑风格，是中国二千多年专制社会皇权思想的集中体现。与中国历代皇宫一样，故宫的总体规划和建筑形制完全服从并体现了古代宗法礼制的要求，突出了至高无上的帝王权威。人类对建筑的审美活动，源远流长，历史悠久，古希腊罗马建筑十分推崇人体美，讲究度量及秩序和谐，充分反映了人的审美趣味和审美理想。我国古代就有诗人赞美那舒展的屋顶：“如鸟斯革，如晕斯飞”。因此，欣赏建筑作品则是欣赏美，更是对内在的理念的深刻探索。

闲暇时，阅读有关建筑美学艺术方面的书籍，也是一种很美的享受。在书中，你可以游览世界各地，欣赏到不同国度的建筑风格，了解和欣赏到中西方各个时期的建筑艺术及历史和文化，这真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啊！当我们留意一下建筑物，会看到不同色彩不同形状的楼宇，都能欣赏到美的乐趣。会发现，中国传统建筑特别注重“线形美”，讲究线条的婉转、流动和节奏韵律，以线造型，以线传情。所以在中国画中，无论是绘画工具还是绘画语言，都与线有关。其实，建筑艺术与绘画书法都有着密切的审美趣味。我国传统建筑采取木质的梁、这恰恰能适应这种“线”的艺术感染力。无论是单体建筑的外轮廓线，还是群体建筑的天际线，都与中国绘画中的勾、描有相同之处。表现在在音乐艺术上，我们可以稍稍回味一下，我国传统音乐的京剧，那京腔京韵是不是能感觉到一种线条的流动？

        纵观西方建筑，他们重视“体积美”。早在古希腊、古罗马时期，他们就对于数与几何图形有特别的认识，也极其重视富于逻辑的几何形状之美。借助数的组合和几何形体来塑造建筑的形式美，那不规则的石块恰恰能满足这一需求建构美的图案。在绘画上，他们追求的是写实艺术，塑造出物体的体积感、空间感，有一种征服一切的欲望；在音乐方面，则讲究的传统音乐力求声音浑厚，体现着一种厚重“体积感”。此外，建筑材料的不同也可看出中西方审美情调的不同。我国建筑多选用木质材料，因为木质轻盈、熟软给人以温暖、亲切的审美情调感受，中国人比较感性，追求的是一种意境，普遍存在求和睦、重感情的心理；而西方建筑多采用石质材料，石质阴冷坚硬，给人以冷峻、生硬的感觉，符合西方人的理性、客观、求实际的心理。  

我国建筑则讲究与自然交融，含蓄和包容，讲究通达自然，即与自然协调、和谐合一。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不过分追求视觉的冲击。这也是一种“中庸之道”，平衡而不偏激。如北方与南方建筑风格的不同，北方的建筑，大气，线条粗犷，与北方开阔的视野相一致。南方的建筑，则细腻，灵秀。这应该是地域的迥异对建筑风格的影响，也是表现建筑与自然的和谐。而这种谐调并非是简单的整齐划一，而是个体的审美需要和与外部自然的交流。只有突出个性，才是最有特色的建筑。

记得在我的童年，生活在哈尔滨市，那里的建筑很多是由前苏联帮助建造的，那时，爸爸妈妈常带我去太阳岛游泳，去动物园还有逛秋林百货公司大楼。一路上会看到很多圆顶的建筑物，圆顶上方是很高的直指苍天的圆柱尖顶，还有很多教堂的建筑也是别具一格。后来，来到南方生活，印象最深的就是园林式建筑物，感觉精巧别致，这与哈尔滨的建筑大相径庭，当然还有南北不同的生活习俗，语言上的交流障碍等，至今令我记忆犹新。

罗丹说：“没有线，只有体积，当你们勾描的时候，千万不要只着眼于轮廓，而要注意形体的起伏，是起伏在支配轮廓。”|这段话，可以简明地表达西方人的艺术趣味。西方建筑的圆顶，是为了突出厚实感、力量感，尖顶则似乎是对视觉的一种挑战，讲究视觉的矛盾和冲击力，讲究个性的张扬。西方建筑的精髓是追求个性张扬和人类力量的一种象征，体现人类与自然的一种对峙和征服自然的能力。由此看来建筑中，最个性的，是最有风格的，也是最美的。做人不也是那样吗？

从外观布局欣赏，西方建筑的雕刻感是典型的，我国则以绘画为典型。西方是直观而写实，我国建筑则是含蓄而抒情。这个差异，代表了中西艺术的不同侧重，同时体现在诗歌，戏剧、散文和中国的书法艺术等许多艺术门类之中。西方建筑的出发点是面，完成的是团块状的体，具有强烈的体积感。中国建筑的出发点是线，完成的是铺开成面的群，以绘画作比，群里的廊，墙、殿、台，亭、阁以及池岸、曲栏、小河，道路等都体现出粗细浓淡长短不一的流线。欣赏西方建筑，就象是欣赏雕刻，人们围绕在它的周围，在外界面上开着门窗，它是外向的，放射的，是让人欣赏的雕塑作品。而中国的建筑群却是一幅画，其外界面是围墙，只相当于画框，对于如此之大的画面来说，人们必须置身于其中，才能见到它的面貌，所以不是人围绕建筑而是建筑围绕人。中国建筑是内向的，收敛的。给人的欣赏方式不是静态的观望，而是动态的游走。人们漫游在画面中，步移景换，情随境迁，玩味各种流线的疏密、浓淡、断续的交织，观赏和体验流线布局的美感。    

中西方在建筑上，由于文化观念、地理位置的不同，所以审美观念也不同，不论是从建筑的风格和形体审美上，还是建筑的和谐和对称审美上，都体现出各自独特的魅力。西方建筑是气势磅礴、壮丽辉煌的阳刚之美，而我国建筑则是天人合一、师法自然的融合之美；西方的建筑一般是纵向发展，直指上苍的。而我国建筑不论多么高大雄伟，却很少给人以“高”的感觉，只给人以宽广的感觉，因为建筑是在一个大的面上铺展开来的。这些社会形态和文化氛围的不同，给艺术审美带来了差异，但是，无论我们站在哪个角度去解析，都能比较全面、立体地反映建筑美学的深刻意义。

  不同的国家用不同的语言表达着不同的思想，不同的建筑承载着不同的文化。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然就会产生不同的文化背景。我喜欢园林式的建筑风格，每次旅游到苏杭都有一种故乡的亲切感，特别是游走在小桥流水，感受着庭院深许的清幽，真是一种享受。我国建筑中深刻浸润着中国的艺术风格情趣，欣赏苏州园林建筑艺术，玲珑精致，咫尺之间变幻多重景观，譬如狮子林中的假山曲径，极尽曲折回环往复。园林中多处体现着虚实、区隔、藏露隔断。这种美学，体现了中国士大夫的思想追求和艺术情趣。我国这种园林建筑艺术，受传统文化的影响，比较重视正心诚意、修身养性之学，涵泳情性，默思玄览，修炼“内宇宙”，笔墨纸砚则为书画，草木土石则为园林。博览世界大环境，将广大的宇宙囊括进内心，将内心的修养作为宇宙中最广大最重要的学问，整个园林的建构反映在建筑上，就表现出内容和形式的华丽、精巧。园林外还用一堵坚实的围墙把建筑封闭起来，这就是一个内心修炼的小宇宙，充分体现了内敛的特点。做为家天下的皇帝，砌长城，也还给“国家”修一座世界上最大最长的围墙，那就是万里长城。通过建筑文化可隐约窥见中国内敛、保守的审美因子。中国的天地人合一的和谐思想、艺术审美情趣可从园林建筑中略见一斑。

在建筑空间上中西方各有不同，我国传统建筑的艺术风格以和谐之美为基调，采取内封闭的内部空间组合，纡余委曲的建筑序列层次，婉转、舒缓的建筑节奏韵律和凝重、自然的建筑装饰设计，给人以亲切、温馨、安闲、舒适的审美心理感受。正如李泽后所说：“中国建筑最大限度的利用了木结构的可能和特点，一开始就不是以单一的独立个别建筑物为目的，而是以空间规模巨大，平面铺开，相互连接和配合的群体建筑为特征的。它重视的是多个建筑之间的平面整体的有机安排。”西方古典建筑的艺术风格重在表现人与自然的对抗之美。采用石头、混凝土等建筑材料的质感生硬、冷峻，理性色彩浓，缺乏人情味。在建筑的形体结构方面，以夸张的造型和撼人的尺度展示建筑的永恒与崇高。而表现天人对立的特点，以人定胜天为主题。认为自然景物不是模仿的对象，而是改造的对象，因而西方古典园林的造景多以体现人工伟力的建筑为主，山水花木不过是建筑的陪衬。并且这里的山水花木并非保持自然的生长之态，而被修剪成各式规整的图案。园林的布局，按人的意志划分为规则的几何形，表现出古代西方人勇于征服自然的抗争精神。

        中西方制度、文化、性格特征的区别，也就决定了建筑空间布局的不同。在建筑史上，建筑之父是技术，建筑之母是美学，则建筑的灵魂是思想文化。从建筑的差异中，我们明显可以看出西方有更强的革命性传统。特别是一个个向上挺拔的尖拱打断了横向的构架，以震撼人心的力量将人们的精神引向上苍，寄托着教徒对天国的渴慕与向往。我国建筑更多的是体现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它模山范水，师法自然，建筑和周围山川景物、地理形势融合无间，让水土成为建筑的有机部分，让建筑融入山川之中。体现了一种内敛的与万物和平相处的心态。

社会在进步，整个地球已经成为一个村落，我们会认识到，随着中西方思想文化、科学技术的交流融合，各国之间的经济和文化的交流越来越多，各国在传承民族的文化之时，会在审美观念上有更多的共识，会朝着绿色环保，更人性化的建筑理念和模式发展。

我对建筑美学艺术的喜爱，贯穿在我的工作和生活中，多年来，无论是外出拍戏还是参加社会活动，每到一地，我都会关注那里的风土民情和建筑风格，总会有不同的感受。2012年随剧组到贵州凯里一乡镇拍摄《黔岭香风》时，在青山绿水间，经常看到一群群苗族青年男女，他们穿着银饰苗族服装站成对垒，情歌对唱，虽然没听懂苗族歌曲中的歌词，但是从他们的歌声和笑声中就能感受他们的快乐。映入我眼帘的是那里的独特建筑：吊脚楼。“吊脚楼”分布在贵州苗族民居生活的地区，楼房依山而建，后半边靠岩着地，前半边以木柱支撑，楼房用当地盛产的木材建成。二层三层和前檐 ，形成悬空吊脚状，所以称为“吊脚楼”。吊脚楼是苗族传统建筑，是中国南方特有的古老建筑形式，楼上住人，楼下架空，被现代建筑学家认为是最佳的生态建筑形式。吊脚楼是苗乡的建筑一绝，它依山傍水，鳞次栉比，层叠而上。这些充满了苗族艺术意象的吊脚木楼，给苗族人民艰辛的生活提供了永恒的生命激情。从我的住所远远地望去，一层层一排排的吊脚楼，就像悬挂在蓝天上的云朵，展示着一种参差错落有致的美，这种独具特色的建筑艺术，凝结了我国人民的勤劳和智慧。   

回忆起我在南方生活的中学时代，那时经常组织同学到距市区较远的郊外野营拉练，当我们把团旗插在梨花盛开的树林里，向远处望去，发现小村庄一排排精美的房屋建筑，蜿蜒在一片片黄色的油菜花儿海里，清清的小河流过屋前的小桥，呈现出一幅很美的景致。就像范成大诗里的田园风光：“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蛱蝶飞。”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各种形态的房屋建筑是那么美，它不仅是我们生活的幸福家园，更向我们展示着一种艺术的美；那是我十七岁的花季，对人生理想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憧憬和向往，香风轻轻的吹来，沐浴着樱花儿细雨，吟诵着王伟的《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也曾写下一篇篇诗章，记录了我中学时代最美好的时光。

大自然用鬼斧神工，为人类创造了苍天大地，高山峻岭，江河湖海，日月星辰，万物造化，春满人间；而人类却用智慧和劳动改造开创这个世界，使大自然变得更加美丽。黑格尔以哲学家的理性，以诗人艺术家的浪漫为我们诠释了建筑艺术之美：“如果说音乐是流动的建筑，那么建筑则是凝固的音乐”。一座座林立的建筑物，用无声的音乐来唱诵建筑艺术的美，让我们更加深刻地理解其中蕴含的文化和历史；建筑艺术不仅是一门技术，更是一门哲学。学会欣赏建筑艺术的美，是人类通往精神高度的阶梯，是艺术上升哲学的飞跃，只有站在高处才能摘日月清辉于眼中，揽万物精粹于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