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多少次，已不记得了。第一次是父母带着去的，因为太小，记忆已归于零。第一次有记忆的则是小学三四年级时，一个风清月朗的晚上，启明星高挂天上，静悄悄的，敲开山门后，老师在山上等候，同学们在山下分散开来，沿着右侧小径，各自摸黑登山，看谁先到达目的地。树影朦胧，塔幢森然，虎丘山又高大又神秘。 后来，登山次数多了，虎丘山不再觉得高大，但神秘依旧。比如，虎丘与吴王的故事，虎丘与佛道的因缘，虎丘与红楼梦曹雪芹的关系，虎丘斜塔千年不倒与剑池三千宝剑之谜。 为了陪同小孙女，年届古稀，再次登临虎丘。大概是因为不断低头的缘故，那些耳熟能详夺人眼球的标志性景点都一闪而过，独独对虎丘的古井产生了童稚般无法遏制的好奇。 古井里不断影映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在清冽的涟漪里荡漾。 虎丘古井不多，走遍前山，只有三处，都是闻名遐迩的名井。 第一处在正山门前，叫虎丘双井，井圈上没有刻名字。很奇怪吧？别说名井，就是苏州街头巷尾的一般小井都有名字，有的还镌上建造年代。山门外，风化严重的大理石井圈泛着鱼肚白，斜视着我们。 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虎丘山得名与此井也有关。据说虎丘像一只趴着的老虎，屁股朝天撅着，虎丘塔是尾巴，高高翘起。正山门两侧的黄色山门墙是虎耳，门前的这对井便是虎眼了。难怪井圈不着一字，虎目圆睁，谁敢在此妄为呢？ 第二处在二山门后，上山过道的左侧。井边靠墙立着一块巨型鹅卵石，上书“憨憨泉”。这也是有故事的。憨憨是我国梁代著名高僧，当时患有眼疾，虎丘山的方丈可怜他，收他做一名挑水和尚。有一次他挑水途经这里，因为感到累，就坐下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梦中一位高僧对他说，这里有一泉眼可通大海，醒后他就用挑水的扁担在这里挖，挖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一脉泉眼涌了出来，治好了憨憨的眼睛。这口井也便被取名为“憨憨泉”。 第三处在剑池上方。正对着致爽阁的大门有一座单孔石拱桥，因桥面上有两口井，故名“双井桥”，又名“双吊桶”。据传，春秋时的美女西施，在吴王陪同下，常以井为镜，对着剑池梳妆打扮，故又被称为“鸳鸯井”“夫妻井”。 除此外，还有一处也称井，就是左边山体上的陆羽井，真名第三泉。如其名，那只是一处泉水而已，并无井圈，和剑池、白莲池连成横线，与三处井组成的纵线在双井桥处相交。井如虎脊池似脉，交融贯通。 让人不解的是，三处井似乎与生活用水关系都不大。虎丘双井在正山门外，边上三两步就是山塘河，取水何必多此一举。憨憨泉与绕山河也难算远，费时费力开一口井并不足取。至于双井桥，在离池高达十数丈的桥上开井，更是罕见。 抚额窃笑，原来虎丘前山的三处井都与眼睛有关。头山门的老虎眼睛自不必说了，憨憨泉一开成，便治好了憨憨的双目，此泉分明是用来治疗眼睛的。最高处的鸳鸯井，也是被当作镜子照看着。 第一双眼睛是看凡间的。你看，大街上人来人往，灯红酒绿，杂杂踏踏，旖旎而过。有门联为证：水绕山塘笑旧日莺花笙歌何处，塔浮海涌看新开图画风月无边。 第二双眼睛是看佛界的，清净的人，有为的人，有修行的人方能参透。 第三双眼睛在最高处，是天眼。天眼自然不同凡响，四面通透，眼观八方。上观天，下观地，左观水，右观山，无所不能。 古人云，一日三省。上虎丘，那就是一路三省。每到一井，从井口处照照自己，整衣冠，想得失，检品行，方能算真正跨越了山塘河、绕山河、剑池三条界河，升华到人性的居高点。 虎丘还有一井，藏在后山，鲜为人知，叫响师虎泉。因在山后，就不必说了吧。 二仙亭前的千人石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沟，泉水清冽，叮叮咚咚，急速流过，泻落在白莲池。 小孙女与玩伴在沟边玩“流觞曲水”，好半天了，依旧不亦乐乎。 走近一看，那片片枯叶像小舟，七拐八弯，在激流中奋进，突然，一叶小舟迷了路，竟然在弯道处原地打起了漩涡，圆圆的圈成一眼井，引起孩子们大笑。 生公讲过什么法，不知，有一句话飘来：有心，水是井，无心，井是水。（原载于《苏州日报》2017年03月12日 A08版）
作者：季荣林
编辑：小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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