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栗坡——我们向您报到】作者: 黄奇/诵读:一缕阳光

文摘   文化   2024-09-23 08:00   贵州  

麻栗坡——我们向您报到 

作者:黄奇/诵读:一缕阳光




1985年元旦之后,对越自卫反击战便进入到第6年。


不久,我奉令从空运救护队,只身前往驻扎在麻栗坡落水洞的前线医疗所,去接替协调空运“两山”战斗中的伤员任务。


清晨,随着那一声嘹亮的起床号吹响,我经过简单的洗漱和早餐后,即背着背包乘着解放敞蓬卡车沿着那条寒雾缭绕的蜿蜒公路,起伏在一片根植于红土地的松林和一道霞光的交替掩映中,提前来到了机场。



随着飞行高度的降低,直升机的抖动和晃动都得到有效控制。1个小时后,直升机横越了那条宽阔的河道,并由西南改向东南方向飞行。不久,飞行员通过喇叭提示到:麻栗坡到了!


这才发现直升机正朝着一座被推平了山顶的小山坡飞去。当直升机落地后,才看清停机坪原来就是那被推平的山顶,并在此基础上,用狗头石和公分石混合铺垫和碾压而成:一个直径约10米的圆形简易停机坪。


就其整个山峰的高度而言,大约在200米左右吧!


机舱门一打开,只见董贵安校友带着3名担架伤员正等候在停机坪的入口处。于是,我们进行了简短的口头交接,他便将我介绍与时任前线医疗所的程道波助理(贵州思南人)认识后,即带着3名担架伤员,乘着刚落地的直升机返航了。


于是,我和程助理一起,乘着运送伤员的卡车,沿着下山的那条简易公路,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前线医疗所的驻地。



在程助理的安排下,我来到一间20平米摆着4张行军床的房间。从外向里住着3名驾驶员,我住在最里面。在室内的一角,堆着一堆汽车配件、3个轮胎、4个木箱和几副担架。


待一切安顿好之后,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按照董贵安校友的前期流程,我拜会了他同学王志强(原《航空医学》杂志主编)的姐姐王晓玲和化验室的乔萍大姐。她们来自解放军某总医院,因听董贵安说我和他既是校友也是战友。所以,我与她们的相见总有一种他乡遇故人的浓浓乡情。


在化验室楼下右侧一个露天场地上,每位就餐人员自带碗筷,各自在行军锅里打好饭之后,再排队到炊事员那打菜:一个青椒肉丝和素炒莲花白,每人一份。


从头至尾,很少听到有人说话。一切都显得异常平静,即便掉下一颗针都能听到它落地的声音。因为,这里与边境的直线距离只有8公里,根据战时的特点和要求,随时都要防止敌特的潜入。所以,营区内严禁喧哗,也严禁夜间独自外出。


虽然,那儿没有桌凳,但能随意站着、蹲着、或席地而坐进行就餐,而无任何生命之虞!那儿没有等级之分,却能感受到官兵一致和同甘共苦,在此最完美地表达和最具体地体现。



若与“两山”前沿阵地上冒着枪林弹雨而吃着压缩饼干的战友们相比,若与保家卫国而流血牺牲的英烈们相比,我们却是无比的幸福,但也是非常的渺小!


傍晚,程助理递给我一份次日空运伤员的九人名单,让我去病房核对伤员的伤情和分类等情况无误后,即将名单交给他。随后,我便通过专线向空运救护队电话上报了空运伤员的情况。不久,空运伤员的飞行架次和时间,很快就批复下来了。


一日,我照例去病房核对空运伤员的伤情和分类等情况时,听到各个病房的伤员都在议论,有关我方将在春节前要打一场大仗的消息,至于大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楚。


但从伤员们那异常激动的言辞中,我听到一个叫无名高地的地方,因其地处老山前沿一片开阔地的中间。所以,它属于敌我双方必争的一个战略要地。为此,双方曾反复争夺过数次。


在那山高谷窄、地形复杂和热带气候等多重因素影响下,为争夺这个战略要地,其战争的惨烈程度,完全可以借用:马德里争夺战的惊心动魄和四平争夺战的悲壮惨烈进行想像。


但不论怎样,这场高地争夺战必定是以我方的胜利,而以敌方的失败而告终!结果,事实证明,也正是如此。


1985年2月11日子夜时分,在医疗所左后方,突然响起了一排排呼啸而过的群集性炮火,朝着“老山”方向的41号、140号、931号等五个高地,进行了近距离的炮火覆盖和远距离的炮火延伸攻击。顿时,将敌方的18个重点目标,全部摧毁并炸成一片火海。


整个前线医疗所,也因四处的欢呼声“快看!快看!我们的大炮!”“是我们的大炮,总攻开始了!”而完全沸腾起来。


除个别重伤员绝对卧床外,其余伤员拄着拐杖,或搀扶着一起来到靠南边围墙的土坎上,朝着炮火攻击的方向望去。


为了看的更清更远,有的爬上了房顶,有的骑跨在树叉上,有的干脆坐在落霜的围墙上。由于事发突然,所以,有的伤员穿单衣,有的穿军大衣,还有的直接裹着棉被一起跑过来的。


随着炮火的交叉攻击,群情激愤的伤员们,竟情不自禁地挥动着双拳,怒目般地发出刻骨铭心的民族仇恨和同仇敌忾的杀敌誓言:“打!狠狠地打!”“打死那帮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打死那帮龟孙子!”“打死那帮狗娘养的王八蛋!”……


听着杀敌远去的隆隆炮声,望着立功报喜的熊熊火焰。那不就是为人民的生命安全和国家的领土完整,而向光荣牺牲的战友们,发出最最愤怒的咆哮和吹响最最强音的复仇号角...



1985年2月16日13时,按计划空运完六名担架伤员后。根据前线的战况,程助理提议再空运几批伤员,多腾些床位出来,以便前线的伤员能及时转运下来,并得以及时地治疗。


半小时后,前线医疗所的王晓玲大姐前来对我说,有一位南京军区的作家到前线来体验生活,让我跟她去认识一下。听闻此消息后,我跟着王晓玲大姐一起来到她的宿舍。


只见黎汝清老师与医疗所的两位同志,谈论有关写作的问题。当我被告知眼前那位坐在木椅上的长者,就是《万山红遍》和《叶秋红》等小说的作者时,竟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就在我不知该怎样向这位著名作家表达内心的敬仰时,只见和霭可亲的黎老师微笑地对我点点头,示意我坐在他跟前的小凳上。


于是,我从黎老师那略为沙哑的声音中,聆听到了他发自肺腑的、真知灼见的教诲。也从他那清瘦的身影和深度的眼镜中,感受到了他富有哲理的精神内涵和灯塔一样的智慧光芒。无疑,这是一次意外惊喜的幸会,也是一生无上荣光的自豪。


特别是黎老师“生活是基础,生活是源泉。”“一切写作都离不开生活。只有深入体验生活,才能写出好文章。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对生活的感受和体验,就是对生活的观察和总结。”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让我心潮澎湃而彻夜难眠……


说话间,又得知黎老师明早要去最前沿的阵地体验生活时,大家不由得为黎老师的安全而担忧起来。同时,也为黎老师在不久的将来,有一部对越反击战的作品问世而满怀期待。


在王晓玲大姐征得黎老师同意后,为我和另一名医疗所队员一起,在医疗所的楼梯旁,为我们照下那张最珍贵的合影。


晚上8点,医疗所在那座大帐篷里举办了85年春节联欢晚会。帐篷里挤满了伤员和医疗所其他人员,观众达200多人。


在主持人简短的春节致辞后,分别合唱、独唱了《我的祖国》、《英雄的赞歌》、《血染的风采》和《热血颂》等节目。


当男声独唱《再见吧!妈妈》之后,一位白净而丰满的外科女护士登台演唱了《十五的月亮》。也许是她甜美圆润的歌声和饱含深情地演唱,深深地感染了观众。于是,只见两名小伤员和几名护士不约而同地唏嘘起来。甚至,那名女护士也禁不住泪眼婆娑起来,竟那用哽咽之声最后唱完《十五的月亮》。


那是我在帐篷外的小窗前所见到最为感人的一幕。随后,借过那荡涤灵魂的泪水和深邃不见底的思念,独自来到一片空旷的场地,遥望着夜空那如钩的弯月,独享着那霜风中的一宇清辉、三影清凉。


最后,又从帐篷中传来《我是一个兵》的男声小合唱……


五天后,在前往空运伤员的途中。一位中等个头,身格健壮的伤员对我说:大家都叫他“小林”,23岁,南京人,畜牧兽医专业毕业,1983年12月应征入伍到南京军区某部任排长。在一次战斗中,因其左脚不幸被地雷炸伤,经战地救护包扎后,不慎伤口感染,即被送往前线医疗所进行截肢术,现恢复良好。



从他侃侃而谈的言辞中,洋溢着“为国而战”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为国捐躯”则是他最值得珍视的人生荣耀!如此血性和担当的蓬勃青春,这难道不是我们引以为傲的时代之声和民族之希望吗?


他接着说:他所在部队有一位副连长,一次战斗中,因救治一腿部受伤的越南妇女,在为其包扎伤口后,即将她背至一安全地带的途中。不料,那越南妇女在副连长背后拉响了手雷,并将其塞进副连长胸前的衣袋中。随着一声巨响,副连长应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怀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沉痛心情,我在想那位副连长“默默无闻的足迹,写下不朽篇章”而零乱的白发老娘,是否坐在黄昏斜风细雨的门前?双手紧握那条儿子离家前为她亲手制作的油茶木拐杖,潮涌着老人家那满面沧桑的泪水,面对苍天一道惊雷闪电而发出那一声催人泪下、又撕心裂肺地呼唤:“我的娃!娘等你回来——啊!”……


当我们所乘的直升机飞离地面约2米高的时候,突然,朝着左侧的峡谷沉了下去。在这令人窒息的一刻,主、副驾驶都紧急地呼叫着,并拼力地操控着直升机的平衡和拉高。就在直升机即将碰撞地面的一刹那,它却神奇般地在空中停顿了3、5秒钟之后,竟慢慢地向上拉高了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重新回到那简易的停机坪。


经过一番紧张细致检查,原来是直升机的动力故障。于是,卸掉一吨重的物资后,我和三名担架伤员、两名飞行员才顺利返航。否则,一旦螺旋浆停车,或挂碰树枝,必定是机毁人亡。


回到空运救护队后,即将小林等三名伤员进行第2次转机,并空运至昆明地区所属的部队医院继续治疗。


几天后,空运救护队接到本部队令我速归队的电文后,即在昆指一招准备中转火车时,一位素不相识的贵阳女兵闻讯赶来,让我帮她把吉他带回贵阳市紫林庵百货公司附近的家中。因她也刚执行任务回昆明,想借此给她家里报个平安!


考虑到那时诸多的通讯不便,却又突然发现自已从麻栗坡下来之后,竟多了几分五湖的胸襟、四海的情怀等战友情结,当然,还有那女兵对我毫无介蒂的信任。于是,我欣然同意了。


当我上车放好吉他和行李后,只听见一位说普通话的短发圆脸女孩对邻座说:她是北京市工青妇联合会介绍她来昆明相亲的。于是,我顺着那位女孩朝着车窗外挥手致意的方向望去,一位右手拄着拐杖、身材魁梧的陆军伤员正挥手为她送行!


无疑,他也应是“两山”战斗中被地雷炸伤右腿而截肢的伤员。对此,不禁感叹北京市双拥工作的超前,与那充满人性的关爱和人道主义的温暖,让那位家住北京体育馆路附近的女孩,有幸成为传递这个社会福音的美丽天使,而被时代所称赞!


随着那列车的又一声长鸣,列车的广播中,又跌宕起伏着那承载“两山”前沿弥漫的硝烟和无数“最艰苦的地方,总有着战士的刚强,勇士的肩头,肩负着多少人心头的重量,谁不知生命的可贵,谁没有幸福渴望……”的悲壮光影,直击人心而热血向前!向前!向前!





作者:黄奇/诵读:一缕阳光/审核:傅合连(副主编)/统筹:追忆(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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