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玫是谁?
她弹了30多年的巴赫,谁到了何种程度,她一下就能听出来。她说,这就像中国古人说的,书读百遍,其意自现。
朱晓玫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代大学生,她本来可以更早毕业,她8岁时候已经能在广播电台演奏,10岁就进了北京音乐学院附中学钢琴。
但“文革”打断了她的学业,把她送到张家口的一个农场,在那里待了5年。这期间她几次逃回北京,曾经在音乐学院偷过乐谱,画过假票去听音乐会,音乐是她在那段日子里最大的安慰。
后来因为普及样板戏,她得到了一个伴奏的资格,从此就偷偷练习弹古典音乐。从北京托运到农场的钢琴是她外祖父母给父母的结婚礼物,她母亲曾用它给她弹奏过舒曼的《梦幻曲》。
朱晓玫几年前买了一架斯坦威,但还是忘不了这台老钢琴,她说,当年琴托运来的时候弦断了,她甚至一个工厂一个工厂去找钢丝代替。在冬天,她弹琴的房间如同冰窖,她靠练习巴赫温暖手指,人们问她在弹什么,她说,这是阿尔巴尼亚音乐。
改革开放后,她想要出国学音乐。
第一站本是洛杉矶音乐学院,她到香港打了两个月工才买得起机票。
在飞机上,邻座的美国汉学家使她第一次接触老子的哲学。在洛杉矶体育场,她第一次听到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体育场太大听不清楚,而周围人都在讨论度假计划。
当她在洛杉矶做了两个月保姆后,终于在波士顿有了一个机会,她去那里应试,音乐理论交了白卷——她根本不知道谁写了一首4分33秒完全沉默的音乐作品。但她凭借出色的演奏技术还是被录取了。33岁时,她顺利拿到了波士顿新英格兰音乐学院的学位。
朱晓玫说,许多钢琴家30岁已经功成名就,都不好好练习了,而她33岁才刚刚开始。
但大门依旧向她紧闭,因为贫穷,她连有规律的练习都不能保证。她又去法国碰运气,在巴黎找到一位钢琴教授,弹给他听,教授每小时收费400法郎。当她介绍完自己又问了几个问题后,还剩37分钟,她把上了发条的闹钟放在琴上,开始弹舒曼的《大卫同盟舞曲》。闹钟响起时还没有弹完,但她实在没钱付下一个小时的费用,就垂下了双手。结果教授急了,说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弹得这么好,我怎么能要你的钱?教授就去找了他的学生,7个人每周分别休息一天,于是朱晓玫就获得了一周7天的练习机会。
后来她在一次演奏中认识了一位伊朗王室的后裔,这位老太太因为喜欢她的演奏,给她提供住处,带她到卢浮宫,指着创作于公元前190年的萨莫特拉斯胜利女神雕塑对她说,我希望你在台上像她一样自信。
老太太还说:“如果我能够弹成你那样,我愿意在农场待上10年!”
朱晓玫的命运于是在法国有了转折,她说这一切都如同奇迹,但这奇迹背后是她非凡的技艺。
她利用一切机会弹奏巴赫,说只有巴赫才能给她心灵上的宁静。《道德经》和《庄子》成为她的另一个精神支柱,她也在其中找到了中国古人和巴赫的相通之处。她把对位法看成另一种书法,把呼吸和冥想作为一种进入音乐的方式。
40岁那年,朱晓玫在巴黎的圣朱利安教堂获得了第一次个人演奏会的成功。法国人似乎对她在钢琴上表现的东方气质并不陌生,这也使她获得了鼓舞。
如今朱晓玫是巴黎音乐学院的教授,《哥德堡变奏曲》成了她每天必弹的曲目,已经陪伴她度过了30多年,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
朱晓玫演奏《哥德堡变奏曲》片段
她的自传《河流与她的秘密》在2007年出版,这本书也按照《哥德堡变奏曲》的结构,分成了32章。朱晓玫一直在寻求演奏上的中庸之道,在她看来,中庸绝不是走中间道路,而是在演奏中找到一个平衡点,通过这个点可以发掘出作品的每个维度,无论对于《哥德堡变奏曲》还是世界上其他事情,都是如此。
2014年6月,朱晓玫在莱比锡托马斯教堂巴赫的墓前演奏了这首巴赫的代表作,她是全世界第一个获得这个机会的钢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