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偶从央视某节目的播放中，看到今四川隆昌县，尚完好地保留了大约五、六座古牌坊，因此隆昌也获得了“牌坊之都”的美誉。
这不由使我想起，早在晚清时，一位法国的传教士来到贵阳，在城南的油榨街一段，所拍下的一张被誉为“东方文明”，瑰伟神奇，蔚为大观的二十余座牌坊群的照片。
1847年的城南大道 白斯德旺 法
从现今影像仍保留清晰完好的照片看，如若与隆昌的牌坊相比较，恐怕“牌坊之都”的桂冠，将要移戴到“筑城”的头上了。
不过使人感到万分遗憾的是，这一“世界奇迹”，自从民国十七年（公元1928年）政府修建马路起，一直到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开展的各种“政治运动”，断断续续相继被拆毁。现今唯一留下的一座，就是在嘉润路半隐没于民宅中，贵阳“三大名门”之一的高氏，高廷瑶的儿媳妇“高张氏”的节孝坊。
“高张氏节孝坊”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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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封侯第一人 杨芳
如果我们回到有关的史乘和诗文的记载中，还是多少能检索到一些有厚重文化品味的“牌坊”趣事。
民国《贵州通志·古迹志一》先是引述莫友芝《图云关》一诗的自注云：
“万里封侯坊，在府城南图云关下，奉敇为果勇侯杨公芳建。”
同时又引述清人包家吉游滇黔的《日记》，对油榨街的牌坊群，就有这样一段描绘：
“将至贵阳城垣约三里许，新建节孝坊二十余座，跨道骈立。东来第一座石坊，上书‘万里封侯’，系为果勇侯杨芳所建而新葺者。”
清 油榨街牌坊群
杨芳字诚村，贵州松桃人，道地的行伍出身。清嘉庆间，随提督杨遇春，长期征战于川、黔、甘、陕，英勇善战，才智出众，战功卓著。不数年，竟历拔镇标、千总、游击、参将、总兵，还得赏“诚勇巴图鲁”名号。
杨芳塑像（源网络）
正如嘉庆帝的谕诏云：“杨芳由识字出身，不十年擢至总兵，劳绩出众，即朕亦素稔其名。”嘉庆十一年（公元1806年）一度还擢任固原提督，后又擢甘肃、直隶提督。
杨芳最有名的战功是平定新疆张格尔的叛乱。道光五年（公元1825年）秋，张格尔率大军进犯喀什噶尔，连陷四城，上命大学士长龄为扬威将军，署陕甘总督杨遇春，山东巡抚武隆阿等督师进剿，杨芳主动请战随行。
十月诸军会于阿克苏。张格尔部头目伊瞒率三千军，据守要道柯尔坪。长龄素知杨芳忠勇，命所部先取进兵，一鼓破之。芳亲斩伊瞒和援军的头目约勒达什。
清代绘制的柯尔坪之战图（源网络）
道光七年（公元1827年）二月，杨芳与武隆阿连续进剿，三战皆捷。大军直抵喀什噶尔浑河北岸。张格尔部列阵二十里以阻。杨芳等率大军乘夜雾晦暗，潜渡上游，一鼓作气奋勇进击，张格尔军大溃。遂率残部弃城遁去。官军仅擒获其兄和儿子等，顺利进占喀什噶尔城。接又收复和阗。
至年底十二月，探知张格尔率布鲁特五百骑，于二十七日要来袭击喀什噶尔。长龄命杨芳整队以待。张格尔中途查知官军有备，急令撤退。时杨芳急统轻骑昼夜疾追，于喀尔铁盖山歼其从骑。其余数人弃马拥张格尔登山逃窜。杨芳急督所部将士，拼命追赶，遂将张格尔等一举生擒活捉。
收复喀什噶尔（源网络）
朝廷收到捷报，即论功行赏。杨芳得封三等果勇侯，赏用紫韁双眼花翎，御前侍卫上行走。
道光八年（公元1828年）初，当午门受俘后，又加太子太保衔。道光帝亲命绘功臣四十人的图像，列于紫光阁，杨芳仅列长龄之次，竟在杨遇春之前。道光帝还亲制赞词：
“黔省之英，自幼知兵，战功久著，谋而后行。柯坪和阗，独显威名，竭力迫擒，助大功成。”
午门献俘（源网络）
九年（公元1829年）杨芳得旨，凯旋进京入觐，又得晋封二等果勇侯，加太子太傅衔，在紫禁城内许骑马行走。接又以杨芳六十岁寿辰，帝御书“酬庸锡羡”匾额和“福”“寿”字各一方赐赠，以资旌表。
道光十三年（公元1833年）又以军功诏晋杨芳为一等果勇侯，一切待遇，从优议叙。
当鸦片战争爆发后的第二年，杨芳虽以“参赞大臣”奉命发兵征讨。但当时政府的虚弱无能，官场的矛盾险恶，致林则徐罢黜遗戍，关天培虎门死节，丧权辱国《南京条约》的签定……
杨芳以逾古稀之年的老病之躯，岂有回天之力？旋即以病乞休，得准，著即回湖南提督之任，命安心调理。二十三年（公元1843年）又以老病陈请开缺，道光帝念其劳绩，准其回籍，支食全俸，以养余年。
杨芳画像
道光二十六年（公元1846年）病卒于松桃家中。当讣告疏入京师，朝廷即赏银五百两，以经理丧事。并宣圣谕曰：“杨芳服官四十余年，战功卓著，兹闻溘逝，轸惜殊深，著加恩照提督例赐恤。”接又赐祭葬，谥“勤勇”。
“杨芳服官四十余年，战功卓著，兹闻溘逝，轸惜殊深，著加恩照提督例赐恤。”接又赐祭葬，谥“勤勇”。
在杨芳逝世后，省垣执政者为旌彰乡贤的功勋伟绩，遂奏请并得准，即奉敇在省垣南门外的胜迹图云关下，建起了一座宏伟壮丽的大石牌坊，也就是现存史志中所说的“东来第一坊”，亦称“万里封侯坊”。
清 油榨街牌坊群
从历史的长河中搜寻，一般对将帅军士征战的功勋，多以建立“纪功碑”来以资旌表，以垂永久。果勇侯杨芳，身后能得建一座壮观魁伟的巨形牌坊，永垂不朽，确实可以说是“名至实归”“显荣后世”。
岂料历史的发展，并非都能顺应建坊者的理想愿望，就从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以来，长期的战乱、“政治运动”和城市拓展建设，杨芳的“万里封侯坊”与油榨街的牌坊群，都没逃脱“粉身碎骨”的命运，一座座号称“东方文明”“世界奇迹”的牌坊，早已灰飞烟灭，化为碎石，沉湮在各类通衢大道，摩天大厦建设成就历史的陈迹之中。
清 油榨街牌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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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兼资，曾投笔从戎
如果我们有兴趣重温史乘，还是能领略果勇侯杨芳的一些饶有兴味的文化趣事。
省垣图云关下的“万里封侯坊”，瑰伟可充“群坊”之冠。然果勇侯悬车致仕回到老家松桃牛角河，其居宅竟与乡村中一般的四合院一样“平凡”。
杨芳故居（今松桃县太平营街道土屯村）
杨芳还为宅门亲题一联，对自己一生，未得科举功名出身，而竟投笔从戎，四十余年的戎马生涯，功过自有让历史去评说。最后总得落叶归根，以慰乡情，以抒胸志。其联曰：
文章重价值，数载琢磨，
一朝投笔酬吾愿；
功过未分明，几回挫折，
万里未归慰梓情。
此外，面对当时动荡危艰的世道，炎凉纷繁的人间，忌贤妒能、勾心斗角的官场，杨芳又题两联，以表白坦荡的胸怀。
其一
有关世教书多读；怕对人言事莫为。
其二
忌我何尝非赏识；其人毕竟不英雄。
（此联向知方先生《贵山联语》引述上联中“何尝”作“未尝”。下联中“毕竟”作“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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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功显赫，也很风趣幽默
最为有趣的事是，杨芳竟然在牛角河的小桥上，戏搭一凉蓬，开起一个“小饭店”，以食来往乡人。凡来店就食者，只要你帮忙收拾洗涤餐具盘碗，就免费任你尽量吃饱。
一次，有一侏儒到店求食，杨芳亲持饮瓢，为其添饭，不断劝其加餐。侏儒吃得只差被撑破肚子，最后只得“求饶”。杨芳竟大笑着打趣地说：你这小子是何许人？今天有杨侯亲自侍候你饱餐一顿，难道你还不感到高兴耶！杨芳干脆为饭店自撰联云：
果勇侯江边卖饭；韩蕲王湖上骑驴。
此联可谓风趣幽默。更是生动形象地描述了两位功盖千秋，名垂青史的将军，悬车致仕或遭不公正的待遇后怡养晚年，安度余生的趣事。
上联“果勇侯卖饭”，当是杨芳自述。下联则以南宗抗金名将“中兴武功第一”的韩世忠，在疏诋秦桧误国后，反遭罢黜为无职无权的“醴泉观使”，自此杜门谢客，常骑驴携酒，纵游西湖以为乐。而且还以“清凉居士”自号。世忠卒后，得孝宗朝追封为“蕲王”。杨芳故有是述。
“果勇侯卖饭”的故事以及这副妙趣横生的楹联，一经传开，致使日后的许多观人风者，在其有关的著作中，为后世留下了戎马征战一生的果勇侯杨芳晚年仍如此风趣的佳话。
杨芳书法（源网络）
文：谭佛佑
贵州文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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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审｜张文博
复审｜刘培微
终审｜王菊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