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从来不是“上等人”,他们只是拥有“上等人”体验券而已。
到期了,跟平民老百姓没区别。
举个例子。
嘉靖末年,徐阶斗倒严嵩,权倾朝野。可没过几年,徐阶感觉形势不对,便选择告老还乡。
而徐阶的徐家在老家松江府是什么情况呢?
良田万顷,奴仆数千,看家护院的家丁都是小有规模。俨然在松江府,已成了不可撼动的名门望族。
可是呢,仅仅因为政敌高拱一上台,他简单干脆的几个政令。徐阶的家产全部充公,徐家几代人的基业毁于一旦。
当时也有松江府的老百姓拍手叫好,他们苦徐家久矣,认为惩办了“贪官污吏”。
可是无论是那时的明朝人,还是当代人,都只是看到了“正义打倒邪恶”的英雄叙事。却都没留意到惩办过程如此简单,反映出怎样可怕的真相。
徐家在松江府,本来就有名望。徐阶父子都是朝廷要员。可仅仅因为在朝中失势,朝廷的惩戒就可以对徐家做到不留余地。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了朝廷的官僚体制可以虹吸全社会的能量。你在官僚系统的地位高低,可以等同你的社会等级。
你在社会上混得怎么样,完全取决于你与官僚系统的亲密度如何。
为什么会这样子?
因为大一统社会,是二元制社会。社会上只存在两种人群,管理者,和被管理者。
其目的是为了,巩固皇帝和皇家(皇家有时候也会排除在外)的权力地位。
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一手缔造出了职业官僚这个群体。
当然,这个群体的属性也不是一蹴而就。在两汉时期地主豪绅和皇亲国戚,充斥着朝廷要职。魏晋时期,更是门阀士族把持朝政。这说明那时候官员是有一定生产资料的贵族阶层,若势力做大也有与朝廷分庭抗礼的潜力。
也正因此,在唐宋之后,皇权为了避免这样的危机。一手缔造了科举制,原子化了社会能量。众生,皆由官僚体系的边际效应所支配。
自此之后,职业官僚,就不在可能是新的贵族阶层,而是职业打工人。
他们是会有kpi,也会接公司的大项目(地方巡抚),但是他们的职权是暂时性的。
他们的收益,只存在工资结算(俸禄)和职务优待(贪污受贿,便宜行事等特权)里。
而等他们退休或者被开除了,他们的身份和社会力量,和公司外的扫地大爷没有本质区别。当然了,那种光荣退休的员工另算,那种在公司内部“门生遍天下”的员工另算。他们假借公司名号行私事,还是有效果的。但是这种效果只是随着逐渐时间甚微。
而这样的社会结构,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官僚职位,是有高阈值却是不保值的,具有高流动性。
可社会阶层的产生,本来是社会自发性竞争的结果。大一统社会后,国家机器的官僚体制,用极大的行政负荷,接管了原有的社会环节。
两者相加,就造成了一种社会景象。
无论是官僚体系内部的人,还是志在当官的人,还是吃官家饭的人。所有人,都处于权力焦虑的紧绷状态。时刻都在参与竞争,时刻都有人淘汰。
即便有人胜出,他也不会风光很久。
说句暴论,古代官僚社会就是一个“大逃杀社会”。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古代官员辞官归隐,会回到老家了。
因为他们从始至终就不是“上等人”啊,他们只是在一局“大逃杀游戏”里吃鸡了而已。可是这个游戏,是会无限玩下去的,每一句都有新吃鸡的人。
你只要不能永远赢下去,你的一切努力总会归零。这种游戏机制,本身就是不允许有人可以一直赢下去。
古代官员当的再大官,再受皇帝宠信。一次站错队,可能就是“身死道消”,全家流放。
因为你的一切生产资料和社会地位,都是官僚体制赋予的。当你被这个体制排斥时,你的一切自然也可以被拿走。
古代官员归隐,本质上就是生态位使然。不要以为唱了几天高调,真把自己当主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