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三星全球大裁员，正席卷东南亚、南亚、欧美等地，多地裁员10%，甚至30%。没被裁掉的韩国总部工程师们，也待不下去了，自愿砸起了饭碗，想要出走。媒体报道，对手SK海力士3个职位，居然引来了200名三星电子工程师投递简历。今年7月，韩国京畿道的三星工厂门前，更是上演了一场三星电子成立55年最大规模的罢工。裁员、出走、罢工，三件事发生在短短三个月内，绝非偶然。三星帝国，何以至此？相比起当年的手机爆炸案，当下三星面临的，是更大的危机。![]()
从9月3日开始，三星电子连续28个交易日被投资者抛售，刷新有史以来最长净卖出记录。在此期间，其市值蒸发约90万亿韩元（约合人民币4671亿元）。都说资本的嗅觉最灵敏，果然，到10月8日，三星三季度财报指引一出，真相大白：初步营业利润约为9.1万亿韩元（约合67.8亿美元），不仅低于分析师预估的营业利润10.3万亿韩元，环比还下降了12.8%。营收也只有79万亿韩元，不及预期的81.57万亿韩元。为失落买单的，一个是三星电子芯片业务负责人全永铉，付出了一句抱歉。据Samsung Electronics Sustainability Report 2024显示，截至2023年底，三星电子员工总数为26.78万人，其中海外员工达14.7万人，占比超过一半。当前，韩国以外的海外市场，正成为三星大裁员的重灾区。根据路透社援引消息人士，三星电子已指示全球子公司削减约15%的销售和营销人员，将行政人员减少至多30%。该计划将于今年年底前实施，波及美洲、欧洲、亚洲及非洲地区的岗位，尤其是距离韩国最近的两大市场——中国和印度，备受打击。拿中国来说，裁员规模预计涉及1600名区域销售员工中的8%，约为130人。根据《首尔经济日报》透露，到明年，该公司可能将裁减多达30%的中国大陆员工，也就是480人。印度的策略是淘汰拿钱多的，留下拿钱少的，用部分中层的牺牲，换回一群基层的死心塌地。比如同一时期，面对基层工人罢工，三星一再妥协。对中层，却是说“砍”就“砍”。一座工厂一共就1800名工人，结果超过1000名工人不去上班，从9月9日开始，每天顶着三十多度的热浪，举着牌子、坐在工厂外面，要求加薪、减少工作时间、承认工会，甚至是“职位世袭”。这样的操作持续37天之久，连印度自己媒体都看不下去了，呼吁《别再毁了印度制造》（Let's not again unmake in India）。三星却没被吓跑，还屡屡示好，提出给巴士加空调、给餐厅加菜、甚至拿出生育奖励，为这个世界第一人口大国添砖加瓦。被拒绝后，三星又提出涨工资、买医保，主打一个让工人满意，赶紧上工的紧迫感。但是另一群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尽管他们没有罢工，没有示威，但是被毫不留情地要求离开，他们就是三星印度的中层管理人员。裁员人数达1000人左右，虽然只占到印度员工的4%，但是他们曾代表着三星在印度的中坚力量，也是大厂在辉煌时期的表现——体量大，架构复杂，需要人上传下达、拆分任务。如今，潮水改向，业务合并，缩减成本，高收入的中层便又成了裁员的重灾区。根据媒体报道，这些被裁的员工中，还包括200名高管，占到高管团队10%左右，涉及手机、消费电子产品、家用电器等部门，过去还是拿双位数增长工资的他们，如今得到的是N＋3，以及新一轮的求职考验。有公司表示，最近收到了大量三星印度高管的“疯狂电话”和“求职简历”，一些人表示“愿意加入，即使薪水要低很多”。至于韩国本部是否裁员，目前还没有风声，或许今年夏天刚结束的那场最大规模的罢工，还让三星心有余悸。7月8日，在位于京畿道华城市的三星电子华城工厂前，全国三星电子工会举行总罢工动员大会。图为工会成员们在雨中高喊口号，图源：韩联社这时候，本部裁不裁员，已经不是成本考量的经济问题，而是政治问题。只是，本部员工的情绪三星尚能安抚，这座消费电子的大厦，又是否还扶得住？![]()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是当下三星危机的真实写照。与之相对，中国LED企业近年来增长迅猛，并逐渐主导全球LED市场。但这只是三星电子业务遇阻的一片小雪花，他更大的难题在于，最引以为傲两大业务，都在水逆。一是智能手机市场被围剿，尤其是来自中国的品牌在东南亚、南亚市场对三星形成的威胁。今年早期还有媒体报道，说离中国市场越来越远的三星手机，不但没被打垮，还越过越好。因为曾在中国市场打不过的中国手机，如今已经追到海外了。在东南亚，以传音、小米为代表的中国企业，正通过极致性价比，让三星在东南亚的市场份额同比下降10个百分点，仅剩18%。日媒就此刊发专文，“200美元的中国手机让三星在菲律宾受挫”，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直戳三星心脏。在印度，三星更是面临来自中企的正面硬刚，失去近十年来的主导地位。就在刚过去的三季度，vivo超过三星，成为印度智能手机销量第一。和东南亚的打法不同，这次vivo主打的是中高端市场，瞄准的正是三星过去引以为傲的护城河。随着中企在全球两大高增长地区的联合围剿，三星失去智能手机全球第一位子，可能就在顷刻之间。二是半导体业务两面受敌，这也是此次拖累三星业绩的核心所在。过去30年来，三星电子一直是全球最大的存储芯片制造商，当年手机爆炸，都没有伤到三星的赚钱能力，就是因为芯片业务一直源源不断往李家送钱。这一波行业下行，三星依旧用了老套路，比如去年，日本东芝、美国西数、美光等公司都公布减产计划，三星电子的半导体业务也遭受15年来首次出现亏损，亏损额达14.88万亿韩元。这样的情况下，三星拿出了集团全年利润总额的8倍（53.1万亿韩元）投资建设，其中90%以上投向了半导体制造部门。但这一次，老套路还没见效，财务就被拖垮，而投钱没这么大手笔的对手，反而遥遥领先了。据SemiAnalysis的估计，目前在HBM这类高性能存储芯片市场中，SK海力士占据了约73%的份额，位列第一，而三星仅保留22%的份额。2016年，三星还抢先SK海力士一步，成功量产HBM2。可现在，曾经的“小老弟”SK海力士都靠着英伟达HBM芯片水涨船高了，三星还迟迟没拿到入场券；SK海力士都开始量产12层HBM3E产品了，三星还在努力争取英伟达对8层HBM3E的批准。只能说，三星穷追不舍不假，对手越走越远也是真。澳大利亚投资银行麦格理Macquarie估计，2026年三星电子的 HBM 收入将仅为 SK 海力士300亿美元的 43%，为130亿美元。芯片开发跟不上，芯片代工，三星也在落后，让其咬牙切齿的，是台积电。2019年，全球高端制程代工厂实质上只有两家：台积电和三星。2024年，全球先进制程玩家，几乎只剩一家，那就是台积电。海通证券科技行业资深分析师李轩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时提到：英伟达、苹果和超威半导体（AMD）的核心产品都依赖台积电先进制程及封装技术，而三星，未能拿下任何订单。近日，台积电却总市值破万亿美元，成为亚洲第一家市值突破1万亿美元的科技公司，因为业绩实在太漂亮——收入235亿美元，环比上涨12.9%、同比上涨36%；归属于母公司股东的净利润约合101.2亿美元，同比增长54.2%、环比增长31.2%；净利润率42.8%，环比上涨6个百分点、同比上涨4.2个百分点这一刻，人们记住了台积电的夺冠时刻，躲在一旁的亚军，已无人在意。![]()
表面看，三星这一轮大溃败，源于其半导体的技术和良率落后对手，一直没有达到甲方标准。但进一步想，他既不差钱，又积累了三十多年的经验，怎么还会落后？答案可能更多出自三星内部。曾经带领三星半导体起飞的“李健熙精神”，正随同李健熙一起，消失在三星。曾经，三星创始人李秉喆的三子李健熙不顾父亲反对，自掏腰包，收购韩国半导体公司50%股权，才有今天的三星半导体业务。过去三十多年，此种激进精神，也一直主导着三星半导体业务的发展。为了抢人，三星可以远赴“硅谷”，紧挨着那些世界上最牛的半导体公司旁，专开一家研究院，只干一件事，挖墙脚，而且是两倍、三倍薪资的挖。为了完成目标，三星比“996”还要狠，可以“三班倒”，一天干24小时。这种“狼性文化”，让二十年前台湾工程师最不喜欢的出差目的地就是三星。因为到了三星——“早上六点半，三星的人就来按门铃，带着去工厂工作。然后一直工作到晚上十一点半，他们才载人回宿舍洗澡睡觉。然后隔天早上六点半，三星的人又来按门铃了。一整个礼拜，每天都是这样。”但当下，此种战略眼光、狼性文化、对人才的重视，都在逐步瓦解。比如这一轮溃败，正是因为稳定压过一切——对市场炒作的AI市场缺乏足够的兴趣，而更多依赖传统存储芯片。等对手抱着英伟达大腿大赚一笔时，市场早已不属于自己。晚一步，便要用几倍的代价追赶。反映到三星的财报里，曾经“世界第一”、“全球首款”的意气奋发，也逐渐变成了“巩固地位”的保守用语。那些重金求来的工程师，如今也做鸟兽散：200名三星电子工程师投简历，只为抢对手SK海力士3个职位。有“编制”的韩国电子技术研究院（KETI），最近招聘的8名员工，也全部来自三星的跳槽。三星电子的一位前员工透露，过去三星给员工的年薪是业内最高的，但目前只有加上奖金，其薪资才略高于竞争对手。“过去，当出现问题时，我们的重点是如何解决它，但现在，我们更注重找出是谁的错，并承担责任。”要改变当前局面，三星似乎只剩一条路：孤注一掷2纳米。成则逆风翻盘，败则加速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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