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的土里,钻出来一只手。面对命运的不公,愤然举起宣誓的掌。
是那轮烈日毁了往日的家园吗?胆敢再次落到地平线,我还敢把你刺成血色的残阳。吝啬的天空,偶尔丢下几颗虚情假意的雨滴,被焦灼的沙粒一抢而空,而我绝不会卑躬屈膝,为了几滴雨改变自己原有的站姿。
只是这样的相互伤害,根本于事无补。斗来斗去,把自己的一身华叶都拼成了一根根针刺了,也改变不了这残酷的现实。
妥协吗?怎对得起生命的唯一、造物的不二?抗争吗?似乎仍走不出沧海桑田的轮回。看惯了沙丘的聚来散去,眼前的万般不过是风的随心所欲。一切皆为幻象。
也许,只有不停地向上生长,只有结识更高处的风,才能触摸到神秘的讯息。于是,那些举起的手掌上长出了一个又一个新的手掌,掌掌相连,堆积如山,举目四望,天高地阔,原来这是一片远离喧嚣的空旷之地,是最荒凉又最干净、最僻静又最自由的独特世界。风,早把这里的一切多余的水分,连同虚伪浮华吹得干干净净。这里的每一棵荒漠植物都知道一个生存法则:虚荣是死亡的诱饵,真实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所以,它们一棵棵都只做一件极其朴素的事:正视现实,好好活着。
可仅仅这样活着,似乎不是生命的全部。遥远的天边乌云翻滚,雷声阵阵,这些沙漠植物不甘心荒凉贫瘠的单调,它们要奏响自己命运的摇滚。
当烈日西下,皓月初上,一滴清凉的夜露在刺尖上凝成,沿着刺身缓缓滑落,在滚过脸颊陡然滴溅在脚下根须上的时候,才忽然明白,自己一直都被这片母亲般的土地悄悄喂养长大,却始终浑然不觉。它终于羞愧地看见了自己坚韧粗糙的肌肤下那颗嫩如翡翠的心,其实,那颗心一直像个婴儿温温润润地等候着主人的回眸。天地苍茫中,一个生命与胸中那颗心的相遇,是一种远在天涯又近在咫尺的相逢。
一缕晨曦的到来,是漫漫长夜苦等的必然。一个复活的灵魂,本来就是一朵迟早要被苦难唤醒的出水白莲。心若在,梦就在。有梦的生活才有内容。终于,那些梦实在忍不住了,在顶部钻出来,怒放成一朵朵灿若黄金的小花。只匆匆一现,就把这个世界的眼睛撞疼了。
风,在烈日的炙烤下依然搬运着沙丘,涛浪一样滚滚向前。我看见沙海上那株绿色的仙人掌像一面迎风而立的船帆,生动而孑然。它开始喜欢陪伴着自己随风奔跑的卑微的沙粒,它开始眺望远方,想象着沙海之外沙海的样子,它开始思考不动声色的苍穹。它,越来越像佛前修行的某个仙人,痴痴合十的掌。
贫穷,不是一无所有。一无所有,也不是贫穷。在这片可以想唱就唱、想喊就喊、自己的命运可以自己说了算的荒凉土地上,仙人掌感受到一丝主人的尊严,也正因为有了主人,这片贫瘠的土地才有了盎然的生机。
❂作者简介
王宏雷,山东高青人,河南省散文诗学会副秘书长、《中原散文诗》杂志副主编、中原油田作协副主席、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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