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先秦时期，鼎是权力的象征，在中原地区，商灭夏、周灭商后均迁其鼎，以表明新政权的成立，鼎也成为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在这一时期，受丧葬礼制的影响，十分强调墓主的身份与等级，因此最能代表这一特点的器物——鼎在贵族阶级墓葬中时有出土。当我们回转方向，将视线投向淮河流域，一定会被这里各式的奇珍异“鼎”所吸引，而蚌埠淮上区钟离君柏墓出土的铜鼎便是其中耀眼一隅。
钟离君柏墓南椁室器物箱中共出土五件铜鼎，按形制差异可分为两类，即立耳无盖鼎和附耳有盖鼎：
立耳无盖鼎共三件，形制相同，大小略有差异。鼎口有对称方形立耳，大敞口微敛，口沿较窄，方唇、缩颈、圆弧腹，三蹄形足。颈与腹交接处有两周凸棱纹，凸棱上下分别铸重复单元蟠虺（huǐ）纹和三角纹。整个器身有三道浇铸的痕迹，经观察为整体铸成。口径32.8～33厘米，通高28.5～30.2厘米。
蟠虺纹铜鼎 蚌埠市博物馆藏
附耳有盖鼎共两件，形制相同，大小相似。鼎口有一对方形附耳，深腹，兽面蹄形足。盖面微隆起，中部有圆环形钮，顶部饰两周凸棱和重复单元蟠虺纹。鼎子母口，口沿略内敛，沿下一周方形凸棱与器盖相吻合。弧腹平底略圆，腹部有一凸棱，凸棱上下均铸蟠虺纹。这种附耳有盖青铜鼎为分体浇铸焊接。口径30.3～30.4厘米，通高37.1～37.2厘米。
蟠虺纹铜盖鼎 蚌埠市博物馆藏
蟠虺纹是钟离君柏墓出土青铜鼎中的主体纹饰，这一纹饰盛行于春秋战国时期。“蟠虺”一词至迟在元代《辍耕录》中就有记载，其中“蟠”即环绕、盘伏之意，如《东周列国志》载：“翟君先梦苍龙蟠于城上”， 《文选·左思·蜀都赋》又载：“潜龙蟠于沮泽，应鸣鼓而兴雨。”均表明这一含义。“虺”则指小蛇，《国语·吴语》中有：“为虺弗摧，为蛇将若何。”韦昭注：“虺小蛇大，是虺属蜥或蛇。”《楚辞·天问》：“雄虺九首，鯈（tiáo）忽焉在？”王逸注：“虺，蛇别名也”。因此单从铜器纹饰的角度来看，虺和蛇的形象是可以混同的。由此我们不难理解，蟠虺纹即是许多小蛇相互缠绕在一起的图案。
钟离君柏墓铜鼎中蟠虺纹
蟠虺纹在钟离君柏墓出土铜鼎中的大量使用与时代变革和纹饰本身内含的象征意义密不可分。春秋时期，周王室衰落，原本流行于铜器中可怖的兽面纹失去了权威性，出现了新的代替，蟠虺纹即为其中之一。钟离国作为彼时淮河流域的诸侯国，割据一方，以此为器物纹饰在情理之中。《韩非子·说林》中记载：“虫有虺者，一身两口，争食相龁，遂相杀也。《嘉祐杂志》有：“毒虺断首，尤能飞以噬人”，都表现出了虺凶猛、好斗的特性，与钟离国所处的诸侯征伐的时代特征相符，也是统治者威严不可侵犯的外在体现。《香乘》中又有：“白檀香树，其下常有巨虺，蟠而护之，人不敢采伐。”又在一定程度上赋予虺以灵性，具有类似守护神的功能。
蟠虺纹纹饰单元示意图
（摘自《三晋地区东周青铜器蟠魑、蟠虺纹研究》）
值得一提的是，在五件铜鼎中均保存有数量不等的动物骨骼，其中三件立耳无盖鼎中，分别装有鱼、鸡骨头和猪或牛的肋骨、猪蹄骨头。两件附耳有盖鼎，其中一件装有牛肋骨，另外一件装有牛或猪腿骨。《国语》载：“其祭典有之曰：国君有牛享，大夫有羊馈，士有豚犬之奠，庶人有魚炙之荐。”韦昭注“诸侯以太牢也，羊馈少牢也，士以特牲，庶人祀以鱼”，先秦祭祀以太牢为上，牛为国君享有的太牢之礼，大夫、士和庶人则分别对应羊、猪和鱼。春秋时期尊卑有别、上下分明，在礼法上有着“上得兼下，下不得僭上”规制，所以不难看出，尽管钟离君柏墓中铜鼎未能严格按照太牢之礼使牛、羊、猪三者具备，但使用了祭礼中最高规格的牛来祭祀，已然僭越，以国君自居，这一现象与周王室衰落，诸侯崛起的时代背景相符。
钟离君柏墓铜鼎内鱼骨
钟离君柏墓铜鼎内骨骼
鼎作为商周时期最重要的礼器之一，西周中晚期以后，用于“辨等列、明尊卑”的列鼎制度形成，明确规定天子用九鼎，诸侯用七鼎，大夫用五鼎，士用三鼎或一鼎。据研究，钟离君柏墓中的三件立耳无盖铜鼎，形制与淮河流域常见铜鼎差异较大，却在中原地区墓葬中十分常见。两件附耳有盖鼎则受楚文化影响，具有明显的楚式风格，因此钟离君柏墓中的铜鼎分属南北两个不同的礼制体系。这种使用“立耳（或附耳）无盖鼎”加上“有盖深腹鼎”来拼凑一套列鼎的做法并非孤例，在春秋中晚期的中原地区，实则是十分普遍的礼制实践现象，代表了东周时期新的礼器使用方式。应当说，地处淮河流域的钟离国一方面受到强势的中原文化影响，采用“立耳（或附耳）无盖鼎”和“有盖深腹鼎”共存的礼制方式，另一方面迫于政治形式，在铜鼎的形制上采用了楚制。
春秋时期整个社会处在中国历史上重要的转型期、变革期，社会结构发生剧烈变动，周王室衰微,诸侯割据,传统的礼乐制度遭到破坏，却又仍具一定的约束力。钟离君柏墓中的铜鼎从形制、纹饰、内填物、组合使用等方面综合来看，既展现出地方诸侯僭越礼制的情况，也表现出尊崇中原地区礼制的一面，同时还受到周边强势国家文化的影响。可以说，钟离君柏墓出土的五件铜鼎，是春秋时期钟离国政治、文化、经济方面的集中反映。
图文丨王 威
编辑丨易梦瑶
更多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