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三年半,由青艸堂制作的土门拳第二本摄影集 《土门拳 日本古寺》正式出版,中日双语,发行数量2000册。ISBN978-4-909787-09-5
出版发行:青艸堂
发行日:2024年5月1日
size:215*290*24mm
page:300 / photo:170
weight:1.37kg
paper:Art Paper
装帧:粗亚麻布面方脊精装
上海雅昌印刷承制
此次我们将以往出版书籍中的「補充注文カード」,即「补充订购卡」(一般日本书籍中夹有;卖给客人时,收银员会取出,最后在统计阶段根据订购卡计算销售数据,再进行追加订购),这次变更用途而设计为真正的书签。我们选取了书中「药师寺 东塔全景」作为书签的图案,使用了压凸印烫银工艺,使得东塔跃然纸上,仿如置身于海岛之中的一座被通体点亮的佛塔。(全书环衬纸使用了英国彩域深海蓝,也是将日本比作一座岛屿,意思是指建立在这座岛屿之上的寺和塔。)
*说明:由于本书刊登的佛像照片,版权规限极为严苛,本公号佛像图片皆源于新书《土門拳 日本古寺》的翻拍。非经允许不得以任何形式转载。ALL RIGHTS RESERVED.
2020年末,青艸堂出版了《仏像巡礼》(点击可查看制作详情),该摄影集是从土门拳经典作品《古寺巡礼》及其他关于古寺的摄影集中,专注选取了佛像的相关照片,以全新编辑方式制作而成。此《日本古寺》是以除了佛像以外的建筑物为主题,从25座寺庙的堂塔、庭园、藏品,伽蓝环境以及石造、石佛的照片中精选出170幅结集成册。收录的世界遗产寺院有11座,国宝有40件,重要文化財有17件,其中包括许多平时不对外开放的内容。
室生寺 五重塔
药师寺 东塔组物
西芳寺 湘南亭
东寺 双界曼陀罗图
妙喜庵 待庵
中尊寺 金色堂内阵
承袭上部《仏像巡礼》,从深邃的绿树中崛起、历来被视为神圣圣地的室生寺,依然作为开篇伊始,拥有 1300多年历史的世界最古老的木构建筑法隆寺的列柱,保持奈良时代创建初期原貌的药师寺东塔的廊檐,对后世庭园产生深远影响的西芳寺苔园,被认为是现存最古老的彩色曼陀罗的东寺的双界曼陀罗图,日本最古老茶室待庵的壁龛,以及中尊寺金色堂内外饰有金箔的螺钿工艺等等,这些古寺所具有的朴素、坚实、整齐、庄严的建筑结构,不仅坦诚表现着历经千年的不朽之作,也清晰展现了当时工匠们的技术、审美和无限的耐心。而同时,以其精湛的构图将它们刻画出来的土门拳,也如实传达了作为摄影家的感性。
《仏像巡礼》的出版让土门拳纪念馆和各个寺院都对我们的出版品质建立了信任度。但即便如此,《日本古寺》在编辑制作前,计划使用的所有图片,我们仍需要按照此前方式,通过信函一步一步确认获得寺院方的许可。
日本大多数寺院只能依靠信件交流,为了获得照片的刊登许可,我们仍采用书信的形式与不能使用电子邮件的寺院进行交流。
此次,除了以往出版中的图片版权、图片选择、颜色校对问题,在出版过程中还出现了许多在《仏像巡礼》中不曾出现的新问题:《日本古寺》大篇幅的是建筑摄影,拥有许多跨页内容的呈现,这就十分考验印刷过程中的图片拼接工艺,在建筑上任何一点偏差会让观看者不舒适。
大量建筑结构的跨页图,每一组都经过拼接测试无误后,签字印出。(滑动查看)
这一次封壳面料,我们一眼就决定选择与《仏像巡礼》颜色相对应的深棕色粗亚麻布面,触摸起来让人联想起土地。而就是这一个选择,让我们与供应商「协商」、「返厂」、「再协商」、「再返厂」,如此拉锯磨合了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才确认了新制作的粗亚麻布是适合的封壳面料。此刻捧书在手,摩挲着微妙绒感的亚麻质地,至此感叹「好事多磨」。
同封壳面料供应商反复协商与0号白样相似纹理的大货。(滑动查看)
古寺解说
以下图片说明文字节选自书内「古寺解说」章节。执笔:土门拳,翻译:许建明、殷勤。请滑动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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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堂(国宝) 金堂的建造年代没有记录。但从样式上看,明显是在创建后的平安初期,即弘仁时代的产物。正面的一间通道采用了悬造式,这是在江户初期宽文十二年(1672年)改造时增添的结构。不过这个改造非常巧妙,增加了变化和动感。不论从石阶的下方或上方去看,都是让人百看不厌的优美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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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寺 681年创建
磨崖佛 弥勒菩萨立像 弥勒佛的雕刻若是承元元年的话,正值奈良东大寺大佛殿重建的第五年,而在一年前,俊乘坊重源圆寂,东大寺重建工程告一段落。对于重源从南宋政府招募来的宋人石匠们来说,重要的支持者去世,他们正苦于出路吧。于是,弥勒石佛这样的大工程,自然让宋人石匠们的技艺得以发挥。从粗旷的螺发和强韧而富有弹性的线条中能感受到来自异国的气息。大野寺磨崖佛,可以说是七百五十多年前日中文化交流的一个重要纪念物。
中门(国宝) 看,中间粗壮,向上变细,根部比上部略粗,这种大胆又美妙的力学比例。我不由抱了下这柱子,雄壮立柱的造型变化传递出让我无以言表的感动。啊,美丽且强大。这确实是值得赞叹的立柱和排柱。与其说它是世界上最大且最古老的木结构建筑,不如说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木结构建筑。回廊(国宝) 即使是在回廊随意闲步都感到舒适美丽的人,很少有人能真正审查到这种愉悦感和美感,实际上源于回廊建筑的合理而直接的造型,来自于简单而率直的结构美。
三重塔(国宝)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坚信拍摄三重塔只有一个角度。早上前往寺院,睡眼惺忪地穿过原野农田,在碧绿青翠的竹林后方,我发现三重塔在薄雾中升腾而起,这处小而远的风景。「就是它了!」我的吆喝声变得急切起来,迅速架起摄影器材进入拍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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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一千二百多年的风雨雷火和战乱,不仅是建筑物与佛像得以原样保存,还有如鉴真、思托、昙静等高僧踏着白砂静静地行走于寺内,某处僧舍传来讲经律疏的庄严声,日本天平时代的古老氛围仿佛凝结在此地。这一次,我想要远离这种复制般的记录方式,试图捕捉整体氛围,努力将鉴真这位高僧实施戒律的圣地,略带异国风情充满宽厚大气的唐风氛围「摄入」到这三四张照片中去。最终,我选择了接近黄昏时分的光线。有意识地去利用光线这一点,对我来说恐怕还是第一次。
东塔(国宝) 初次见到药师寺东塔时,我以为是六重塔。而且觉得它极具异国风情。所谓白凤时代的建筑,延续了前朝飞鸟时代的风格,将厚重刚直的设计变得更为简约、明快和潇洒。这并不一定需要等待初唐的影响,而是建筑设计本身的自主发展,最终达到那个时期的风格。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从一开始就将廊檐与主体进行一体化设计、并在一个工期完成的药师寺东塔,与其说它是白凤时代的风格,不如将它看作是白凤式样的修正形、变化形。我认为药师寺东塔是一座最奇特、最富于变化、刚柔并济繁简交融,令人百看不厌的美塔。
转害门(国宝) 转害门正对东大寺地界最北面、靠近佐保川的一条大路,即佐保大路。在整个平城京、东大寺内,它可以说是一种被边缘化的位置。然而,这个被边缘化的位置事实上却使转害门多次幸免于战火摧残并存活至今。它仿佛是一个孤独的人,性格顽固又不羁。转害门,即不死之门。石造十三重塔(重要文化財) 般若寺的十三重塔(高约十四米),据说建于镰仓时代。与石灯笼不同,这是更早期的产物,据说出自宋人石匠伊行末之手。这位宋人石匠也因为修建东大寺大佛殿的石墙等工程而闻名。△
根据古老的民间传说,龟被认为是海神的使者。龟石的中轴线朝着西南和东北,传说当它的头朝西,大和这一带就会变成大海。对带有大海记忆的、飞鸟时代的百济系移民来说,这龟石大概是带有咒术的神灵吧。塔之森的塔,对我们来说是陌生的、具有异国风情的塔。也就是说,它似乎是直接被引进日本、保持着尚未融入日本风土的一种原生风貌。翻看正仓院的图录,发现上面记载着非常相似的唐三彩六角层塔的残缺物,令人怀疑是塔之森的模型。塔之森的塔,可以说是将盛唐的木造层塔照搬到了松香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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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成寺 756年创建
坐落在奈良市市区向东十四公里的一处小高地。我造访这里正值初夏。楼门被浓绿的松树和杉树环绕,倒影映照在门前苑池,鲤鱼在茂密的水草间悠闲游弋。淡粉色的睡莲玲珑绽放,初夏的微风轻轻摇曳着水草,越发突显出寺内的宁静。伫立在这座古老寺院的自然中,我感受到了一种洗涤尘嚣、清除杂念的宁静感。
当到达春日山的首切地藏、嵯峨野的二尊院附近时,我的脚就会变得突然停滞。因为膝盖无力,脚抬不起来了。这时,助手们就会在我的腰部绑上绳子,一个人拉着,一个人推着我的屁股。「简直像是一辆二手翻斗车啊」,助手们调侃道,而令人难堪的是,此时无法呵斥让他们闭嘴。这样朝拜石佛有几十次吧。现在回想起来,如此艰辛的石佛朝拜,倒也锻炼了我的身体,使我能应对「古寺巡礼」长达十年的严苛摄影考验。
西芳寺从前就以青苔闻名,并因青苔繁盛而有苔寺的俗称。一般游客都会欣赏赞叹生长在地面的数十种青苔。京都寺院中,为何只有西芳寺的青苔生长得如此美丽呢,且不论地质学上有什么缘由,但游客过分专注于青苔的现象,我是看不惯的。西芳寺最为特殊之处在于,庭院上半部分为枯山水的石结构布局,下半部分则设计成心形林泉的回游式禅宗庭院。尤其是上半部开山堂前的枯山水,保留了梦窗国师当年造园的原貌,是日本最古老的禅院遗址。日本全国各地的禅院中有一些石头组合相传为梦窗国师设计,但只有西芳寺的枯山水最为完整地展现出国师豪迈雄伟的造型精神。
我非常喜欢高山寺的石水院。去了几十次高山寺,每次去都会坐在石水院的宽走廊上,眺望对面仿如大和绘一般的景色,总让我感到说不出的舒畅。直木纹的桧树,经受了镰仓时代以来的七百年风雨,木纹线条清晰有力且柔软。与宽走廊呈直角的护栏上,钉着呈红黑锈斑的六叶钉饰。虽然简单朴素,但蕴藏着一种令人百看不厌的美丽。钉子敲入时的锤痕、经过七百年风雨侵蚀而留下的锈斑,以及柔软而强大的镰仓时代的气息,都能让观者为之着迷。高山寺石水院护栏上的六叶钉饰,堪称日本第一。
梵钟(国宝) 这是一尊形态匀称、气质深沉的名钟。钟身中间部分有阳刻铭文,其词出自橘广相(平安时代的公卿、学者),一首八韵的铭文篆刻则为菅原道真之父、菅原是善(平安时代的贵族、汉学家)所作,书法出自藤原敏行(平安时期的歌人、书法家)之手。他们都是当时一流的文化人。可称之为词、铭、书一体的「三绝之钟」,并因其铭文而被列为「日本三名钟」之首。不过呢,我个人觉得神护寺梵钟的音质也是日本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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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寺 平安时期创建 世界遗产
五重塔(国宝) 东寺占地约四万坪(十三万平米)。平安初期的弘仁十四年(823年),嵯峨天皇赐给空海,至今这面积仍未改变。为这片广阔土地增彩的是樟树。樟树是生长在日本的最大树种之一,而东寺的樟树是在二战后移植的,尚未长到那么高大。然而它的常绿,与金堂、讲堂等朱漆建筑呼应,形成了美丽的对照。
凤凰堂(国宝) 凤凰堂的屋脊两端,一对铜质镀金、高一米的凤凰相望而立。其身姿与南洋的极乐鸟相似,是幻想中栖息在极乐世界的祥瑞鸟。它在中国汉代作为祥瑞图案很流行,随着佛教传入也来到了日本。爬上屋顶,你会惊叹于其强壮的造型,犹如壮硕的猛禽。不愧是藤原家族全盛时期的金工作品。历经千年的风雪,藤原家金工作品仍然装饰于屋脊之上,这可谓日本独有的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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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间堂本堂(国宝) 这座本堂南北长约一百二十米,在它背面曾举行过连射远靶的仪式。箭从右侧射向左侧,但屋檐斗拱上还是留下了射偏的点点箭痕。我看了有关当时射箭场景的绘画,却是从左侧向右拉弓的。为什么图画中的方向会相反呢?答案很简单。因为从右侧射出箭,射手会背对着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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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塔(国宝) 因为是藤原末期的佛塔,虽然失去了豪爽庄重的气韵,但桧皮覆盖的屋顶、坡度缓和的椽木、轻快的翘檐、整体精细的木构件,无不让人感受到藤原时代特有的宁静和温柔。可以说这是一座女性之塔。石阶下的石灯笼,铭文显示是南北朝时代的贞治五年(1366年),但形状小巧玲珑,仿佛是为了与塔的温柔气质相呼应。庭院被低矮的土墙围起,东西约二十五米、南北约十米的狭长方形庭院内,铺设了白砂石,上面是十五块石头和若干青苔,这就是龙安寺的石庭。有人称它为七五三之庭,也有人称它虎渡子之庭,但这座石庭的设计者是谁,又是几时作成,都无定论。坐在走廊里朝庭院看去,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享受。尤其是油土墙(高194厘米)所使用的原料,据说是把泥土投到煮沸的荏胡麻油里慢慢浸润而成的。经年累月浸染的油脂在土墙表面形成有趣的景致,淋过小雨后显现出迷人的斑斓,其不可言说的风韵,让我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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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仙院石庭 这是一座代表室町时代的枯山水庭园,由禅僧设计并建造。将自然景观浓缩到最小极限,舍弃一草一木,仅用石头将大自然象征性地压缩在有限方寸间的石庭,可谓禅僧世界观的具体表现,或可说是禅僧的艺术创作。石头作为自然物,被赋予承载人类精神存在的深刻意义,体现了室町时代武家文化对宋、元、明的禅文化的追求。这也为之后的日本民族自然观增添了丰富的色彩。待庵(国宝) 听说千利休是个高大的男人。而这个人却创建了日本最小的、两叠大小的茶室。穿着臃肿的我,从「胜手之间」进入「次之间」,为免触碰墙壁,真是神经紧绷。我坐下,拿起相机,发现整个茶席已经撑满了。憋屈到难以呼吸,想要早点退席但难以如愿。只能一直盯着取景器。但不知为何,取景器里的茶室呈现出一种看似不可能只有两叠的宽敞感。这或许就是它被誉为日本第一茶室的缘由吧,利休确实是位非凡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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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泉中尊寺是一座充满魅力的寺院。即使是像我这样巡礼了很多古寺,本应会对寺院失去新奇感的人,只要有机会就想一再地造访。尽管创建时期的建筑,仅遗留金色堂这一栋,但还是叫人心驰神往。因为逝去的东西才美啊。无论谁来了平泉都会成为历史学家。不仅是金色堂,路旁小巧的五轮塔也好,月见坂的杉树林也好,哦不,哪怕是在一无所有仅存地名的田野,也能从中看到人间戏剧。时间瞬间改换空间,让人看见,让人感知,平泉就有这样的东西在。在中尊寺,通过中世纪的僧众,我们可以窥探到他们绳文时代的祖先。几乎横亘三个世纪的平安时代,以京都为中心,日本本土文化绚丽绽放。然而,由于应仁之乱等的破坏,平安时代曾经繁华的地方,包括众多的庭院,在京都这一中心地区全部消失殆尽。毛越寺庭院成了平安时代唯一的珍贵庭院遗存。冬季漫长的东北风土中,这座庭院静静地在雪下保存了下来。写下“卸下斗笠挂在腰,时过境迁人落泪”的芭蕉的眼泪里,恐怕也带着这种无常感的底色。今天,我看到的倒映着蓝天的池水,和元禄二年(1689年)夏天五月十三日芭蕉看到的水色是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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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塔寺的石造三重塔矗立在寺院后方的山丘上,被江户时代无数的五轮塔所包围,显得格外高耸。伞状的塔檐探出较长,轴部和相轮较高,如果把药师寺三重塔的飞檐去除的话,大概也是这个形态。在近江的山中,保留古代式样、高度达到七点五米的石塔仅此一座,其高高矗立的风貌给人一种奇特的印象。
山顶岩石区的一座洞穴被树木完全包围,从那里可以看到三佛寺的内院,通称投入堂。为应对陡峭的地形,投入堂采用了一半悬空的悬造结构法,房屋好像是从天而降,又如同从空中大力投掷到岩石凹槽一般,这种设计思路可谓天马行空。细长的角材进一步去棱刮角,使得柱子、椽子和檐梁显得纤细轻巧,这种悬挑的高架建筑美感上可谓日本第一。悠然悬挂在崖壁的构想,也让人感到了创造者天才般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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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园大日如来坐像(国宝) 我喜欢石佛。特别是对大分县臼杵市的磨崖佛情有独钟。刻在狭窄山谷陡崖上的这组石佛总共有六十多尊,规模之大在日本首屈一指。古园石佛群中的大日如来头部高达九十厘米。原本靠在后方坐像上的头部已经崩塌。圆润的面颊、粗眉、清澈的双眼。凝神看去,仿佛活过来一般,轻轻抚摸脸颊,依然是冰冷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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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山堂(国宝) 永保寺位于岐阜县多治见市虎溪山町,属于临济宗南禅寺派,山号为虎溪山。在占地约二千八百坪的广阔富饶的庭院中,建有开山堂(文和元年即1352年),和观音阁(堂),即水月场的两栋建筑。开山堂供奉着梦窗国师,在坡地前较低处建了礼堂,后方较高处建了祠堂。并以相通的结构相连接。这是一座建于镰仓时代末期的唐风建筑,在郁郁葱葱的树木间,特别在梅雨季节,歇山顶的建筑风格更显得独具魅力。
后记
1964年左右,京都站。右边是土门拳。中间是藤森武。大家守着摄影器材候车中。照片提供:藤森武
土门拳开启古寺与佛像拍摄的旅程,带有他个人毫不顾忌外界的执拗。时逢日中战争,也许感到举国陷入军国主义狂潮的不安,也许古寺与佛像摄影令他找寻心灵的平静,关于开启之初他是这样描述的:
我的摄影「古寺巡礼」,始于昭和十五年(1940年)。借了铁道部国际观光局拍摄电影的东风,我第一次去的是京都的太秦广隆寺、奈良的中宫寺。那时,我用的是初次拍摄佛像都会尽量使用的、比较稳的、角度略低的仰视角度来拍,也用得熟练起来。我的摄影助手,也是我最早的弟子芹沢長介。芹沢君现在作为新锐的考古学者很活跃,但当时他听从了濵田耕作老师的忠告,为了学习考古学资料摄影的拍摄方法,经常出入我这里。而引导我这个对佛教美术一无所知的人的,则是我的朋友水澤澄夫。之后,我被他介绍指点,利用一切机会去京都、奈良的寺院摄影行脚。最早捕获我心的,是弘仁时代的一木造佛像(由整根木材雕刻而成)。经过了飞鸟、白凤、天平的漫长时光,在中国佛教影响之下的日本佛教文化,逐渐有了向更日本风格进行自我改革的迹象,可以说这也是一尊属于过渡时期的佛像。在内部累积压抑的东西尚不能被自然地表露,但好似愤怒般的苦涩表情却已然额外鲜明,为配合战争政策,当时的日本关闭了与战争无关的所有出路,这副模样的弘仁雕刻也可以看作是当时日本知识分子们的普遍表情了。我像是着了迷一样去寻找弘仁雕刻,不断继续全国寺院的拍摄行脚。在资金上给予我帮助的则是明治书房已故的高村鍵造氏。其成果就是我和水澤澄夫计划共同编著、由该书房出版的摄影集《弘仁》。但随着战争推进和严重化,摄影资材和印刷材料等物资情况都发生了决定性的恶化,始终没能让它得见天日。战时的情况很糟糕。因为国民征用令,我们只能面对三条出路。被拉去军工厂,或因为征兵令的红纸被配上枪,再有就是作为采访报道组成员上战场,这三条路决定了当时我们的一切。但这三条路我一条也没选。征用军工厂工人的体检每个月都有,就在镇上小学的室内体操馆举行。但我强烈抗拒成为征用工,抗拒到底。而作为新晋的摄影记者,我也被期待能加入先头部队,实际上位于上海(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的人来劝了我两次,但我也拒绝到底了。所有摄影师朋友都被作为报道队员派往前线了。只有我还和以往一样待在东京,沉迷于当时所谓「不急不要(不紧急不重要)」的佛像和文乐(日本传统人形净琉璃表演)的摄影中。从战场回来的摄影朋友,有一位当面骂我「不是日本国民」,这场景让我无法忘怀,但我还是不想做出改变。征兵红纸不知几时会来,来了大概也无可奈何。对天皇臣民的日本国民来说,那是绝对不容违抗的至高命令。可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在战败形势已成定局的昭和二十年(1945年)六月一日,征兵红纸来了。顶着刺毛短发的我,拿着一个奉公袋(入伍发放的军需物资)于六月五日加入了山形联队。在淅淅沥沥下着雨的兵营广场等待体检,长长的队伍,光着脚全身只穿一条兜裆布站了半天,这一幕我无法忘记。结果却被告知「即日回乡」。不是被遣返,而是自己回来了。被军医打了一巴掌,所以回来了。而我仿佛也回到了内心的故乡,继续着迷于日本的古典、弘仁雕刻与文乐人形净琉璃的摄影之中。昭和十六年(1941年)十二月八日,日本对美宣战的号外也是在大阪四桥文乐座的后台看到的。红纸没有发来家里,我一面担心着,一面饿着肚子,从这座寺院到那座寺院继续着自己的行程。生活开销来源的杂志被整合、废刊,日子一天比一天艰苦。有时候一整个月都没有收入。现在想起来,到底是什么支撑了我和妻子、三个孩子、母亲还有弟弟七个人的生活呢?简直不可思议。更离谱的是,辗转在各寺院间的车费、住宿费、香火钱,以及胶卷费和闪光灯泡的费用,都是怎么调配支付的?匪夷所思。也不可能每次都提前向明治书房的高村先生预支。也多次用二轮车装着藏书卖给神田的旧书店一诚堂,但这种穷困窘迫可是持续了好几年啊。如何在战争时期的暗黑谷底活下来,我自己也搞不明白。昭和二十年(1945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全面投降,和平的日子回来了。在战败后的混乱时期,我背着配给的大米去了室生寺。战败后社会情况发生了变化,我觉得在古典中探求日本民族的自主独立和活力愈发必要了。虽说「国破山河在」,从被烧毁得宛如荒原般的东京跑出来的我,仰视隔了好久再次见到的室生寺的蓝天青山与漆红堂塔,这景色深深地烙印在了我心上。因为战火纷乱而消失了的「日本的风土」,带着全新的色彩复活在了我的眼前。我反复去了多次室生寺,拍摄成果结集成了一卷《室生寺》。此后,寺院的拍摄、揭露原子弹爆炸后果的《广岛》、以失业煤矿工人的家庭悲惨生活作为摄影主题的《筑丰的孩子们》等……我的工作像交错编织成的绳子般组成。遍走奈良、京都追求日本古典的工作,与着眼于实际正在发生的社会问题,两者乍看是矛盾相反的,但对我自己来说却是同一件事。单搓一根绳子,并不能把它变成网。若能激发日本民族的活力,那么即便拍摄对象不同,也都是我的关心所在。昭和三十四年(1959年)十二月,我因为过度劳累脑出血倒下了。经过半年多的疗养生活后,虽然再次拿起相机,但右半边半身不遂,右手无法再像从前那样自在地操纵徕卡相机。于是决定将带有三脚架的大型相机作为唯一拍摄工具,再次出发前往寺院。在病中卧床时,就有了余命不久的觉悟,我也觉得到此为止跨越了20年的古寺巡礼要做个收尾吧。于是,在昭和三十五年(1960年)八月以后,我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在京都或奈良的旅馆住上一周,两周,三周,四周……药师寺的高田好胤说我是「摄影的亡者」,所谓亡者,就是魂魄在黄泉路上迷途兜转未能成佛的状态,这里说的或许是我在摄影道路上不舍「返程」吧。不仅是药师寺,其他的寺院我也都去到了一个汗颜的程度。从早晨到黄昏,总会过了关门的时间,一直待到一个人都没有了,周遭一片漆黑。然后,明明已经打过招呼说拍摄已经完成,但结果第二天一早这个男人又出现。事实上,回到旅馆泡澡时就会觉得当天拍摄的内容有什么不满意,第二天一早就会再去。也有回到东京,但发现照片成像结果不如预期,那也会再去。「又来了呀」,有一见到我的脸就明显露出讨厌表情的和尚。也有失败了之后拜托重新拍摄,和尚怒斥「这是专业人士该干的吗」。不过,也有「我想你差不多该出现了吧”,欢欢喜喜地迎接我的和尚。各寺各院,千人千面。药师寺的高田好胤先生,从一开始就充满好意。昭和三十五年(1960年),我从脑出血恢复过来后第一次去到药师寺,他就对我说“你的腿脚不好,出租车一直坐到大堂前也可以”。而且还特意给本堂打电话交代我要坐车开进寺院界内,不要阻拦怪罪。自古以来,寺院就是要「下乘(从车马上下来步行进入以示恭敬)」的。为表示感谢让我们拍摄而送上的香火钱,他也说着“不用勉强”还给了我,连带去的土特产点心烤海苔也不过手,直接供奉在了佛像本尊面前,这让我反倒羞愧起来。而且,到了中午的时候派来人说「烤了吐司呢,快点过来」。原本我进入拍摄状态之后是不吃不喝的,但只有这个时候我完全没想要拒绝。高田先生住所、法光院的餐桌上,除了有吐司,还有新鲜黄瓜和火腿,更准备了太太精心制作的料理和搭配菜肴的啤酒。对在佛堂里热得晕头转向的我们来说,冰啤酒简直就是天降甘露。我们还把吐司连续吃到高田太太都来不及烤。还有一件我们在秋天再度到访药师寺的事。结束拍摄后,我们于傍晚时分前去法光院行礼告辞,高田先生一路将我们送到大门口。等我和两位助手到达近铁西之京站时,高田的侍僧居然等在检票口那里,交给我们三张车票。原来侍僧走了农田里的近道先到达车站。当时我们住在伏见丹波桥的旅馆,从西之京回丹波桥的车费是一百日元。并不是我们没有三百日元的车费,但是“这么来来回回地拍摄,光车费也不得了啊」,我想到了高田曾经说过的这些话,只能心怀感激地收下这三张车票。关于「古寺巡礼」的拍摄,我没有留意过钱和时间。当然这一路上有过各种各样的困难,但也都没有妥协。从这一点上来看没有留下后悔遗憾的地方。遥远祖先们的遗产通过这些照片,跨越了所谓时代的间隔,如果能给现代的人们带来了些什么,那我可就太荣幸了。
土门拳 Ken Domon
1909年出生于一个贫穷的家庭,在二战前,在他尚未作为摄影师开始修行之前,便已有多次因参加共产主义农民运动而被逮捕的经历。诸如此类的事迹还有很多,这种血性之后也被自然带入到了摄影师的这一身份之中。从1935年加入专注于新闻摄影报道的制作组织「日本工房」,到1979年因脑血栓而卧床休养,土门拳长达45年的艺术工作生涯中,与第二次世界大战 、日本战败、战后复兴、经济高度增长期这一连串社会的剧烈变化时期重叠。而在这些社会变化之中,土门一直全力以赴地与寺院、佛像、古董艺术、人像、风景等所有的被拍摄体相对峙。土门拳通过主张他自创的「绝对不摆拍的绝对抓拍」等一系列现实主义理论,在多个领域完成了不朽的杰作,并对此后的日本摄影界产生了巨大影响。另一方面,土门拳在绘画、书法、陶艺等传统艺术方面也有着很深的造诣,同时也以作家的身份为人所周知。其摄影集的解说多是亲自操刀,特别是《古寺巡礼》全五集的说明文,其文字总量堪比一本著书。除了艺术类外,他还留下了人生观等多个类别领域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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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 ©️Seisodo
样书翻拍:邹巍
排版:帆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