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翠流丹 ——观故宫千秋佳人展览

进入九月，褪去了夏日炎炎，我们迎来了刘禹锡《秋词》里的秋日好时光。

诗经里这样说，雝雝（yōng）鸣鴈（yàn），旭日始旦。——《邶风 瓠（hù）有苦汁》

它的意思是天高地阔，秋高气爽，一群大雁合鸣着从头顶飞过，太阳才开始从东边慢慢升起。还挺押韵呢，好想给刘禹锡打call，是从这里找到的灵感吗？

不管是不是，我们先背下来，学会了回家给娃露一手哇。

秋日，同样也有不输于春日姹紫嫣红的浪漫。

《诗经》里还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思念殷殷，我们看到美人在王实甫笔下望穿“盈盈秋水”。就算苏轼在诗里写道，佳人未肯回“暗送秋波”，也是应该的，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在元代刘因的印象里，“心如冰清，和明月一样洁净的冰壶秋月”才是他旅行岁月了最大的慰籍。

千秋佳人是故宫院藏历代人物画的最后一期，为什么建议所有人来看看？

本次上新了唐代周仿的《挥扇仕女图》，来看展的理由千千万，唐代知名古画极其难得，这个理由就值得专门来一趟。

这里有古代各个朝代女士们的风采，大汉女子德厚流光，魏晋坦荡荡，盛唐煌煌气象，宋代简约优雅，明清的柔美华丽。女士专场展览很难得一见，我们来看看古代姐妹们虽然没有鸡娃，没有手机wifi，如果能穿越的话，你还愿意穿越回去吗？

展厅有极少展出的四幅雍正十二美人图大型画像，设色艳丽华贵，堪称高清照相机，可以近距离观赏清宫女子们的妆容衣着以及房间陈设，非常养眼。

赫赫大名的《挥扇仕女图》，初见一片晕乎乎，毕竟年代久远，颜色有些暗了。但一股盛唐气息扑面而来，那是属于胖妞们的美好时代呀！

闭上眼睛适应下这暗黑的展厅，再缓慢睁眼，从右至左，分别有五组活动场景，挥扇、端琴执物、临镜、围锈、闲憩。是最边上假装大腹便便的其实是位女官，挥一把龙凤图案的执扇。她右边的胖妞看起来地位很高，头戴碧玉莲冠，有专门的椅子悠哉葛优躺，她手中也有一把精美团扇。

第二组人物中，俩妞正在搬一把琴，大妞其神情专注而温婉，仿佛已沉浸于即将流淌的旋律之中，旁边的小妞则以细腻的手法，轻解琴囊，缓缓抽出古琴，两人间的默契与和谐，如同琴音未响，心已共鸣。这把古琴不得了，据考证是唐代飞泉古琴。另外俩妞手捧花形盘和执瓶，弹琴需要营造气氛呢，这是要开一场演奏会的意思。

第三组临镜这个题材在历代女性画作中都有出现。而唐人爱风雅，梳妆打扮是女性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红衣的妞手拿镜子，其镜镶金嵌玉，尽显奢华尊贵。镜前，胖美妞轻理云鬓，对镜自赏，不仅映照出唐代女性的精致生活，更寓意着镜子作为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彼时，镜子不仅是日常用品，更是连接内外、传递情谊的桥梁，曾作为外交赠礼，加深了与外邦的友谊。白居易诗云：“镜如冰常澈，情比月长明。”以此镜喻友情之坚贞不渝，跨越时空，历久弥新。

围绣费眼睛，估计他们都不爱绣，看到两位生无可恋的表情，真想说，这么美的绣，我来我来！

最左边的胖妞直立倚靠在梧桐树下，若有所思。她旁边妞端坐讲究的月牙凳，轻摇小扇眺望远方，俩人都没言语，为啥子都不高兴呢？

这十三位妞的发型大部分是晚唐典型的抛家髻，都是清淡蛾眉细长眼睛银盘脸蛋儿。贵妇们体态丰满圆润，显出生活的富足，但表情大多紧皱眉头，情绪惆怅，举止慵倦，毫无生气。这种形象的刻画，深刻揭示了贵妇们内心的寂寞与空虚。

尽管如此，还是要感谢张萱、周昉所创造的唐代经典贵族妇女造型，被后世称为“唐妆”。让我们得以一窥如唐诗里描绘的：“裙拖六幅三湘水”、“绮罗千缕见肌肤”等等美好景象。

洛神究竟有多美？

曹植：“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宣和画谱》这样论美女与女神的区别：“至于论美女，则蛾眉皓齿如东邻之女；瑰姿艳逸，如洛浦之神。”

曹植的《洛神赋》赋予了美人形神和气韵。他去世一百多年后，顾恺之拿起画笔，把洛神描绘成一幅绮丽多彩的画卷，千百年来，这位光照千秋的女神一直熠熠生辉。

这幅宋摹本是第一次展出，画作很暗很容易错过。但如果细细观赏，还会有很多惊喜发现。与其他版本相比，这里面的人物，甚至河对岸的洛神都很接地气，少了些许辽博版本那种衣带飘举，秀骨清像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的神韵，是典型的南宋风格。

黄初三年，曹植入京朝见，曹丕将甄妃生前的爱物金缕玉带枕赐给他作为纪念。曹植如获至宝，抱枕而归，途经洛水，恍惚之间遥见甄妃凌波而来。一惊而醒，原来是南柯一梦，无限唏嘘后，曹植就着蓬窗射入的微弱光亮，写出了那篇千古传颂的《感甄赋》（后改称《洛神赋》）。

画中央端坐帐内的曹植膝上放的就是玉带枕（古琴还是玉枕已经不能完全辨认了），与前面的侍者似在应和，并没有直接望着洛神。也许左顾言而心里全是她吧。随行队伍中有人手托博山炉和宋代茶器，依稀可辨的金色只能让我们遥想画家的用心和画作当年的辉煌了。继续看山水松石，可以看到南宋李唐的《万壑松风图》《采薇图》的影子。特别是石头上的松柏，和《万壑》一模一样，再往又看发现了一片瀑布，激起的浪花更是暗示了男主角内心的澎湃。仔细瞧，惊喜连连啊。

光看画名就非常美，韵律十足。眼前的美女们，柳腰纤柔，神态自若，身着简约匀称灵动贴身的宋代服饰，轻步慢移在赏月台，或柄扇，手拿执壶，清风徐来，月华如水，真是一幅摇曳生姿的动人场景哇。

与宋人周邦彦“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的词作有异曲同工之妙，形象地再现了宋代赏月之风的盛行，展示出其时女性的纤丽曼妙之美。

唐大中六年（公元852年）冬天，50岁的杜牧病逝于长安樊川，临终前诗人烧毁了自己的大部分诗文，仅余十之二三。从仅存的诗作中，我们还是能读慬这个文武兼备、才华绝世的传奇人物。性格时而勇猛精进，时而消沉奢靡；诗风时而豪迈恣肆，时而细腻香艳。既有“叱起文武业，可以豁洪溟”的豪言壮语，又有“十年一觉杨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的风花雪月。除此之外，两个绝色歌女也因杜牧而名传后世，镇江杜秋娘，南昌张好好。

本次展览对吴门女画家范雪仪足够的重视，展出了她的代表作《历史人物画册》足足有10册页，最喜欢公孙大娘舞剑和班昭续写《汉书》，公孙大娘是唐玄宗时的舞蹈家，剑技精妙绝伦，无人能及。杜甫小时候见识过她的舞技，还写过一篇诗文，开篇第一句就是：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女画家才是懂我们的，我们看到公孙大娘舞剑的瞬间，衣裙飘逸，真是又飒又美，太得劲了。

想要班昭和前秦大才女苏蕙的同款书房，书香满溢视野极佳，尤其苏蕙她桌上如冰似玉的越窑瓷器，颜色好正，美人的品味果然不俗。

清初没骨（读mo第四声）大画家恽寿平，在画册后跋文，赞赏这位范雪仪画家：自有一种秀洁出于笔端。可惜这位与仇英女儿齐名的女画家，留下来的资料特别少，我们也只能从画里感受她的才情了。

明四家来了三位，足以看出他们对展览还是很重视，作品都很漂亮。仇英《吹箫引凤图》、唐寅的《王宫蜀妓图》，而文征明带来了《湘君湘夫人图》，儿子文嘉也在爹的作品后跋文，文征明的儿子侄子们都留下了很多佳作。这家风渊源真是让人很很羡慕呢。

书法史上有好多的父子书法家，比如说著名的“二王”，唐代的欧阳询和欧阳通父子，虞世南和虞昶父子，褚亮和褚遂良父子，宋代的宋徽宗和宋高宗父子，这些都是儿子难以胜过父亲的范例。到了明清以来，基本都是儿子比父亲写得好，比如“清四家”之一的梁同书比他的父亲梁诗正写得好，雍正比康熙写得好，而最为典型的代表就是文徵明的儿子比他自己写得还要好。

文家后代人才辈出，文徵明在1559年去世后，他的子孙秉承家教，以诗书传家，有从文徵明开始，苏州文氏共诞生了62位诗人画家，即使在文化鼎盛的江南，也称得上是文化巨族。

该图是文徵明早期仅存的人物画名作。此图根据屈原《九歌》中“湘君”、“湘夫人”两章而作。画面上湘君、湘夫人一前一后，前者手持羽扇，侧身后顾，似与后者对答，神情生动。人物造型来自晋顾恺之《女史箴图》、《洛神赋图》，形象古雅，体态修长，长袖飘逸，衣裙曳地，用游丝描，施朱红及白粉，精工古雅。本次展览的主题画便选自于这里。

展览中还有很多有趣的画，比如陈洪绶的画，以及《乾隆帝妃图》（传郎世宁所作，一个小目标）也非常值得一看，限于篇幅就不展开了。

南宋摹本的《女史箴图》，优美的白描手法让人想起大师李公麟。线条如春蚕吐丝，轻灵曼妙，款识文字体兼欧、褚，秀雅端庄，与绘本珠联璧合，实为传世之佳作。

南宋《女孝经图》曾经在2021年展出过，展览团队在这么短时间内又拿出来，真是撞了大运。下次再见不知何年，喜欢的观众们一定要冲冲冲！

小有遗憾的是，既然《女孝经》都拿出来了，为啥不拿一幅杨皇后或者管道升的作品呢，杨皇后秀美的字体，还有吸引我无数次流口水的“蜜果”、“糖霜饼”《秋深贴》要是拿出来就更好了。

欣赏中国古代女性主题的古画，犹如走进一幅幅气态万千、优美多姿的画卷，有灼灼照人如霞似锦的灿烂景色，有飘逸如仙华采非凡的锦绣印象，有华容婀娜娴静犹如花照水，这些画作不仅仅是了解古代中华文明的窗口，也是艺术史上璀璨夺目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