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真的是我最后一个视频啦,拜拜。”
沙白是一位收入不菲的英语培训师,这是她在瑞士完成安乐死的当天,留给人们最后的话。
随着沙白账号头像变成黑白,网友们对她的讨论急剧升温。
她的选择,把安乐死的话题,再次推到了人们眼前。
什么是安乐死?
顾名思义,安乐死是人希望在没有痛苦的情况下,提前结束生命的行为。
西方安乐死的雏形,可以追溯到两千年前的古希腊。
柏拉图等学者都讨论过自杀问题,认为老弱者自愿选择死亡是合理的。
这里提到了两个不可缺少的条件,让安乐死和其他的死亡产生了区别。
首先是自愿。
如果一个人是因为别人的决定而死亡,那就成了谋杀或者处决。
比如柏拉图的老师苏格拉底,就被判处服毒自尽。
第二是寿命不多。
人处在生不如死的折磨中,期望用死亡结束这极大的痛苦。
如果一个人在基本健康的情况下选择结束生命,只能被认为是轻生,不符合安乐死的初衷。
在我国,有人认为苏轼是“安乐死执行第一人”。
理由是他在杭州任职期间,曾开设“安乐坊”(后来也叫安济院),以集中救治病患和灾民。
一些人认为这里可能用统一的方式,让一些人结束痛苦。
当然这样说缺少依据。
所谓“安乐坊”,更多是为病人提供方剂和基本生活物资,即使有人死在这里,也与安乐死行为还有很大差别。
不过,苏轼的风传故事,其实引出了安乐死的又一个条件:
安乐死必须由专门的机构执行。
如果安乐死的权利直接交给了个人,那等于人们变相拥有了“合法杀人”的权利,后果可想而知。
目前,世界上只有少数国家,如瑞士、荷兰等将安乐死合法化。
尽管这些国家各有法规,但总体来说,安乐死都是在以上几个条件下执行的。
选择安乐死的人,需要签订大量文件,证明自己的意愿。
然后在指定机构的全程监控和协助下,用注射或口服药物等方式,自行结束生命。
直到最终完成操作之前,当事人都可以随时反悔,选择继续活着。
除了上面复杂的程序以外,这些国家和地区,几乎都不支持为外国人实行安乐死。
沙白前往的瑞士,是目前唯一的例外。
人们应该接受安乐死吗?
安乐死的支持者普遍认为,人应该有权利支配自己的生命,选择安乐死就是保持最后的尊严。因此他们一直呼吁安乐死合法化,并认为这样可以让更多人免受生命最后时刻的痛苦。
在沙白之前,我国台湾地区的体育主播傅达仁,也是在瑞士接受了安乐死。他的经历似乎更符合人们对安乐死的印象。
傅达仁以前是篮球运动员,身体结实。60岁时,他还在婚外有了儿子。
然而2016年,84岁的他确诊胰脏癌,这是几乎没有治愈可能的“癌王”。
为了家人,傅达仁努力争取活下来的机会。他经过大小8次手术,胆囊摘除了,胃也切去了一半,但生机仍在不断流逝。
最终他在2018年选择安乐死。
他生前最后的视频,在网上引起了很大关注。
傅达仁拿着一杯药,提出了人生最后一问:
“一口吞吗?两口可以吗?”
医护表示效果都是一样的,但“药”非常苦,尽快喝完最好。
于是在家人的簇拥下,他分四口饮尽杯中物。儿子拥抱着傅达仁,泪如雨下:
"爸,我们爱你!"
他最终离世的时刻没有公布。
人们对这种“典型安乐死”大多抱有同情和理解。
毕竟,如果余下的每一天,都要面对绝症的残酷碾压,活下去也许满足了家人朋友的不舍,对自己却无疑是苦难。
但是对生者的同情和理解,不一定等于对安乐死的支持。
安乐死的反对者大致可以分为传统派和现代派。
传统派更多是基于宗教和文化角度,认为生命神圣,不应自主放弃。或者认为协助他人死亡就是“有罪孽”,即使这是其本人的请求也不行。
现代派的反对者,通常从社会现实角度看待安乐死问题。他们认为,安乐死虽有实践,也有一系列的程序惯例,但要落实起来很难,在法制,伦理,经济等方面都有很多困境。
反对者担心,安乐死会成为谋杀的法律漏洞。毕竟当事人是否自愿,医疗诊断是否能确认寿命无多,这些事实都难以核定。
特别是这个人有遗产且长期需要照顾,或者医疗费高昂,他就有可能“被死亡”。
这并不是耸人听闻。
2022年,有媒体报道,一名瘫痪退伍军人求助政府,为自己家中做一个轮椅活动坡道。结果他收到的回应是,如果你真的有困难,可以安乐死——在加拿大当地,安乐死是合法的。
尽管这件事没有成真,但看到新闻的人都难免一身冷汗:自己会被建议安乐死吗?
而且,安乐死的条件,有可能通过长期行为达成。
当罹患较为严重、但未必致命的病症时,人们通常会选择尽量配合治疗,争取好转。
假如一个人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根据个人习惯调整自己的治疗策略,最终病情无法挽回。
如果他这时选择安乐死,到底是病症导致的无奈决定,还是因为自己的长期行为产生的代价?
比起傅达仁的经历,沙白的情况更接近这种“非典型”的安乐死。
有网友注意到,沙白患有红斑狼疮20多年,但是并没怎么采用常见的激素治疗。因为她担心自己变胖变丑。而且喜欢享受阳光的她,也没有因为生病就不晒太阳,哪怕这对她的病情不利。
沙白的选择,是她病情恶化的直接原因吗?这很难定论。
但她的选择显然是坚持自我,哪怕这也许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相对幸运的是,沙白有一定的物质基础,可以让她坚持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不说这些年前往40多个国家旅行的开销和持续的医疗费用,单是她为瑞士的安乐死所支付的金额,可能不低于70万元。
沙白在自己的视频经常提到,人应该有选择怎样生活,怎样离去的权利。
但是对于更多普通人而言,缺少的到底是选择生活方式的勇气,还是必要的物质条件呢?
换句话说,每个人都有条件决定自己的生死吗?
从秋虫僵直,到草木枯萎。从宠物最后的注视,到偶然翻到的,长辈被剪去一角的身份证。
每个人都会在不经意的瞬间面对死亡。
但花70万购买一次貌似体面的死亡,对很多人来说,恐怕只是奢望。
是否支持安乐死,这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对于一心赴死的人,多的是体面的办法。
比体面更重要的是,一旦可以合法决定死亡,恐怕很多人的生死只会更加身不由己。
那将会是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