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吴越文化，谈到钱镠的非凡智慧，东安城是绕不开的。”
新登古城，旧名新城，古时又称东安城，三国吴黄武五年（公元226年）时建县，至今已有近1800年的历史。自2020年起，市考古所便对“新登古城”进行系统发掘，尤其在2020至2022年间取得了重大突破——在新登古城的南、西、北三门，发现了唐代、宋代、明清时代相互叠压的遗迹，这足以证明东安城在历史长河中的显赫地位。
市考古所李坤副研究员说，史上记载，东安城有三次大的建城历史，分别是唐代早期、唐代晚期和明嘉靖时期。“特别是唐代晚期，由钱镠精心谋划、杜稜亲手筑造的东安城，建成不足四年，便成为护卫杭州的‘及时雨’，其背后彰显的是钱镠高瞻远瞩的谋篇布局魅力。”
如今，站在高处
俯瞰新登古城遗址
只见数个山丘连绵起伏
从这些“线条”里我们也能想象
当时东安城的恢弘气势……
“东安城”考古发现过程
“妙不可言”
“东安城的建设堪称鬼斧神工。”李坤说，用考古去探寻的过程妙不可言。
“这个角落几个朝代遗址叠压在一起，对比明显。最初挖掘的是明清时期的城墙，保存得相当完好；因保存完好，我们挖完后便未再继续深入，直至挖到一个排水沟，清理时发现大量砖块，顺着痕迹一点点挖下去，竟发现了一堵规整的城墙包砖压在明清城墙之下……根据叠压顺序，其年代必然更早！于是，顺着线索继续发掘，终于发现了城墙。”李坤说，查阅文献后，我们基本确定这是晚唐时期杜稜修建的东安城。
▲杭州市考古所副主任李坤
随着发掘的深入，东安城的城门、城墙、道路以及县衙等重要设施逐渐显现真容：南门区域发现唐代城门城墙遗迹、宋代城墙与道路遗迹、明清城门城墙遗迹等；西门也发现了唐、宋和明清时期的城墙遗迹……后来，在城内包砖上发现一些文字——
▲2021年6月，新登古城遗址考古现场，发现的排水沟
“这块砖发现时被泥土包裹，清洗时发现了‘大唐’二字，因字是反刻的，需反过来看……一点点辨认，令我们兴奋不已。之前在衣锦城也发现了印有‘大唐’的砖，这一证据更加确凿；后来，在北门地砖上又发现‘东安’二字，更加证实这便是东安城。”
▲2021年6月，李坤在新登古城遗址工地上进行考古发掘
据记载，“东安”二字最早可追溯至三国时期，孙权为平定叛乱，在此设立东安郡。“叛乱平定后，一两年便废除了，但东安郡在历史上却地位显赫，直至建国前，当地人都以东安人自居，可见其影响力。”李坤说。值得一提的是，遗址陆续出土大量陶瓷器、建筑构件等文物，包括“东安”铭文砖、手印砖、青白釉斗笠碗、青釉盏等。
▲挖掘过程中，砖上发现了一些文字
担任杭州刺史后
他便启动“造城大计”
谈及东安城的修建，李坤眼中闪烁着敬仰的光芒，他缓缓讲述起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钱镠，这位吴越国的缔造者，早年追随大哥董昌，从临安一步步崛起，展现出非凡的军事才能；平定刘汉宏叛乱后，他更是声名大噪。然而，面对唐代晚期错综复杂的军事局势，钱镠深知仅凭一己之力难以稳固基业。于是，他开始了有计划、有目的的城市建设布局。
“钱镠担任杭州刺史后，便启动了‘造城大计’。”李坤说，在古代城既是军事防御的堡垒，同时也是政治权力的象征，在经济文化上也发挥着极大作用。“889年开始修建临安‘衣锦城’，890年开始三次大规模修筑的杭州城奠定了以后杭州城的城市格局；891年开始修东安城，这不仅是为了抵御淮南杨行密的威胁，更是钱镠构建整个浙西防御体系的关键一环。”
▲李坤在翻阅记载新登城的书籍
他对细节有着精准的把控——从选址到设计，亲自指挥东安城的修建。唐末晚期著名诗人罗隐的《东安镇新筑罗城记》中记载：“起大顺辛亥年秋七月壬戌，讫于明年夏四月庚寅，蟠东矗西，离连坎接，隆者就之，洼者盈之，民不弛担，时不妨农。”李坤说，战事结束后，钱镠命杜稜回新登修城，城的位置、修建方式以及整体布局，皆由钱镠直接安排指挥。
▲李坤在考古工地上做现场资料整理
“东安城最大的特点就是因地制宜，利用天然的地理特征，将山与山相连接，‘隆者就之，洼者盈之’，里面是夯土，外面是包砖，直接把山修成城墙，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如此设计，既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又使城池更加坚固。而且，修建速度极快，仅用约10个月时间，基本上不干扰百姓的务农时间，可谓高效又亲民。”李坤说。
跟明清时期城墙相比，规格上唐代更大，以城门为例，唐代时城门约18米宽，但到了明清就只有11米左右了，包括城门门洞也是，都缩小了很多……这说明东安城在唐代的修建规模是大手笔、大规模的，李坤表示。
千年前修建城池理念
至今仍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这座城建成不足4年，便迎来了一场严峻的考验。
“895年，淮南军杨行密派兵攻打杭州。”李坤的语气变得凝重，“当时周边众多城池皆被其攻占……”《东安镇新筑罗城记》中描述：“不三四年，淮南节度杨氏行密以称盗豕突猘冲，扰我疆境，而东安尤为其所忌。行密减安仁义之精锐，分田陶雅金威之敢勇，以攻东安城。楼橹翔空，矢石交迸。翊日，我军凭其城，毙贼将于城下者其数盈千，濠塞暂堙，自是群寇不复有图南之意。”从记载中可看出，这场战役，如同钱镠前期设想的一样，东安城不仅展现了其坚固与实用，更让钱镠的军事才能和战略眼光得到充分验证。
“我最佩服他的一点就是：极具远见。”李坤说，钱镠原先追随“大哥”董昌，董昌昔日许多战役都是派钱镠去打的。后来打败刘汉宏后，董昌一心想要占据绍兴，因为在唐代绍兴的行政级别要比杭州要高，但钱镠从更高战略视角审视，认为杭州优于绍兴，尤其隋唐修建大运河后，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防御，钱镠都认为杭州更具价值。于是，他担任杭州刺史后便一心经营浙西的城市建设，谋篇布局，这份“远见”也一一得到历史验证。
▲李坤在“发现杭州——2023年度杭州考古成果展”上做讲解
如今，站在东安城遗址上，心中涌起莫名感动。这座城，虽历经千年风雨侵蚀，但仍保留着那份坚韧与不屈，对现代生活有着深刻启发。“在城市规划方面，东安城的布局巧妙，兼顾了军事防御与日常生活需求，因地制宜，一城一策，千年前修建城池的理念至今仍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李坤说。
值得一提的是，古城考古发现不仅印证了古城的历史真实性和传承性，为研究唐代以来城墙城门的结构和营造技术提供了重要材料。也为古城的修复、展示以及保护等工作奠定了重要基础。目前新登古城墙已入选浙江省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名单，并有望加入中国明清城墙联合申遗预备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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