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镜》其实是花经,讲的是养花植木的经验。作者陈淏,清人,与李渔有交往。他怀才不遇,退隐西湖,自号“西湖花隐翁”。书中自言“余素性嗜花,家园数亩,除书屋、讲堂、月榭、茶寮之外,遍地皆花竹药苗”。失意客得闲适之趣,反做了神仙翁,此生也不算虚度了。
花木中我唯对紫薇和夹竹桃有偏见。紫薇又名“痒痒树”,一碰就心旌动摇。白居易的“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倒是好句。紫薇花除了花朵繁密之外,没什么特色,开得一塌糊涂。夹竹桃呢,更没什么风格。
松有剔牙松、罗汉松。传说中有赤松子,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道家人物。道家退让隐逸,但也有杀伐气,有凛冽的一面。这一点与禅宗有相通之处。道家的杀伐气是因为明白天道无情。冬天的风吹过密密的松针,宛若龙吟,清冽的韵脚中,又杀气隐隐。
柏,《花镜》说,又名“苍官”。我喜欢这个名字。柏有扁柏、桧柏、黄柏、璎珞柏。扁柏为柏中之贵者,看上去有沧桑感,多植于园林中,取其岁月悠悠之感。在我家乡柏则多植于坟地之中,唯死亡才是真正的永恒。
杨有二种,白杨和青杨,白杨叶柄长,遇风萧萧有声,多植于坟墓间,贾宝玉曾用以自比,遭袭人嗔怪。青杨色青绿,枝条短硬,多植于路边水畔。《水浒传》中黑旋风李逵斗浪里白条张顺,地上水里,煞是热闹。五月半天气,红日西沉,浔阳江畔,八九十只渔船,都系缆在青郁郁的绿杨树下,真是一幅好画。这里的杨树,我推测应该就是青杨了。
桃为仙品,瑶池风月,五千年一熟,“天上碧桃开和露,不是凡花数。”美好的事物,总让人惆怅低徊,不能自己。桃木能制百鬼,桃木刀、桃木剑、桃木棒、桃木拨浪鼓,还留在乡村民俗里。年轻妇女携幼孩外出,衣服上需插一两根桃枝,以避百邪。
庄子曰,“名为实之宾”,但人们还是愿意有个好名好姓。《花镜》说,瑞香花又名“蓬莱花”,蓬莱花好听,有仙意,辛夷花又名“木笔”,木笔也好听,但又俗呼“猪心花”,反差真大。
《花镜》说,梨花又名“玉乳”,这个名字真色情。“梨花一枝春带雨”,说的是杨玉环。好多古人笔记里写到过杨玉环的玉乳,真色情。六月雪好听,又名“素馨”,也好听,有韵致。无花果又名“优县钵”,优昙钵好听。冬青又名“万年枝”,万年枝好听。凌霄又名“鬼目”,好凶险。玫瑰又名“徘徊花”,感情上的事,多纠结,徘徊复徘徊,倒也名副其实。十样锦好听,锦西风更好听。剪秋纱好听,汉宫秋更好听。《花镜》中有很多有趣的花名。
红叶题诗,蕉叶挥毫,贝叶写经,竹上书《骚》,都是失传的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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