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蓓|父亲的私塾

文化   2025-01-28 05:30   山东  

作家简介

张蓓,原名张蕾,山东东阿人。山东省青年诗人协会会员,聊城诗人协会会员。作品有散文、诗歌。曾在山东青年报、鲁西诗人发表诗文。


父亲生于一九四零年腊月,日本鬼子投降那年,父亲刚满六岁,已到了上学的年龄,而村里的抗日小学却不能读,教室小,课桌少,人多装不下。于是父亲只好跟着爷爷在家中的堂屋里读私塾,学生只有两个,父亲和堂叔。


听父亲生前跟我讲,那时候,爷爷的八仙桌就是课桌和黑板。常常是爷爷一边喝茶、吸烟,一边给他俩上课。爷爷的要求很严,不光要会念、会背,还要会写,当时没有笔,爷爷用手指蘸着茶水,在八仙桌上写,父亲与堂叔也蘸着清水比葫芦画瓢。认错一个字,要打一板尺;写错一个字,则是两板尺。爷爷的板尺可不一般,那是真正的板子(戒尺),是爷爷头些年正式当塾师时用的,戒尺是紫檀木的,黑里透红,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爷爷打人是即时兑现,决不赊账,父亲求饶没用,奶奶在旁边讲情面也不好使,打时他老人家虎着脸,煞有介事,很是怕人。当然,也只是戒尺高举,轻轻或是较轻地落下,是给父亲留了情面的。尽管没大用力,父亲也会感觉到疼,所以写字认字从不敢马虎。

每天写对1一5个字会有奖励,一般是三五粒炒黄豆,如果这一天爷爷赶了集,奖励会是一小把更酥更香的炒花生。所以,父亲和堂叔嘴里成天吃得香喷喷的,馋坏了伯父和小叔,说,读大学堂的倒不如这俩个小屁孩儿,眼馋的不得了。父亲和堂叔感到了跟爷爷上私塾的优越性,学得就更起劲了。


爷爷除了教父亲认字、写字之外,农忙时要下地耕种,逢二、七大集要到镇上药铺里去坐诊,平时还要应付上门来的病家。所以爷爷这塾师不是专职,只能算兼任。逢到忙时,爷爷教学就顾不上仔细了,往往是匆匆写下几个或十几个字就走了,等晚上回来或第二天才抽空给父亲和堂叔检查书写情况,遇到生动、形象的内容还好,如:“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之类,读着有趣,而且不少字已学过,如果遇到像“甲乙丙丁,戊已庚辛”之类比较虚的字就作难了,好在堂叔好为人师,常在一旁指点一二,有几个拦路虎也吓不倒他们。

常用字写的差不多了,冬天也到了。爷爷不太忙了,开始正式给父亲上课了,课本是《三字经》和《百家姓》。爷爷说,这书是家内孤本,只此一本,以后很难买到了,多少年都不出了,有钱也无处去买,要念书只能是念这本,要自己抄。于是爷爷给父亲和堂叔每人一大一小两支毛笔,还有一个用毛边纸钉的本子。虽说学会写字半年多了,可拿毛笔还是头一回。毛笔粗细不匀,字写的歪歪扭扭,还常常写错。弄不好还把墨滴在本子上。不行,太糟蹋本子了,还得用水写。爷爷让他俩又蘸了水在八仙桌上写,写对写端正了,才允许抄在本子上。这样又背又写,很耗费力气。一晌午下来才学五六个生字,折腾的头上冒汗,屁股发麻,都快尿裤子了,还顾不得上一回茅房。而这从小练就的坐功,背功,抄功,基础打得特别扎实,使得父亲终生受用不尽。以至父亲在古稀之年,还可以坐在写字台边写作,写一上午不挪地方,几行十几行的诗词,读上两遍即可背诵。

后来父亲又跟着爷爷学习了《千字文》、《增补贤文》等书。也是读、背、抄、写一条龙贯串。跟新式学校迴然不同的是,爷爷教授古诗文只说要义,从不串讲,说是“书读千遍,其义自见”。不像今天的语文老师要逐字逐句讲解,列出段落大意,总结中心思想,还要求学生牢记备考。结果学生记住的只是一些干巴巴的条文,那些生动鲜活的妙诗佳句倒给忽略了,就如同吃鱼的只吞了鱼骨而忘掉了鲜美的鱼肉。就像这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可反复吟诵,真要细讲,反倒没啥意思了。回忆当时,父亲说他能背诵几百首诗词,到老时仍牢记不忘,其深厚的文字功底就是那时打下的。


两年以后,父亲和堂叔正式入学堂,当然他们不用再从一年级读起,而是直接插班到了四年级。语文成绩依然拔尖儿,只是数学课学的吃力,拼了小命赶了一年才算赶上,这样说来,爷爷的两年私塾之教,对父亲的学业进步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山东作家
我之所以写作,不是我有才华,而是我有感情。(巴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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