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锐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解答:什么是21世纪最重要的技能?

文摘   2023-05-16 16:11   陕西  

如果你的孩子今天出生,到2050年他/她将步入30岁,正是三十而立的时候。可是立业的基础却要在此之前打好。他应该学什么,应该怎么学呢?这要取决于2050年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现象级作家,《人类简史》与《未来简史》的作者,新锐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在《今日简史》中提出了21世纪的21条经验,其中一条就关注了应该如何教育的问题。
他注意到了几个事实并提出了相应的应对措施:
1)信息过剩,所以将来必须注重培养理解信息的能力;
2)变化太快,所以必须注重培养不断重塑自我的能力;
3)破解人类,算法对我们的了解越来越深入,人很容易被操纵。
所以我们必须赶在它们之前了解自己,并且运转得更快。

信息过剩/理解不足

人类正面临着史无前例的革命,我们所有的老故事正在破灭,但迄今为止还没有新故事冒出来取而代之。面对着这么一个变革空前完全不确定的世界,我们该做何准备?又该让我们的孩子做何准备?今天出生的孩子到2050年都已经30多岁了。
若一切顺利,那个孩子到2100年仍将健在,甚至还会是22世纪的活跃公民。为了帮助他们活下去并且活得好,我们该教那个孩子什么东西呢?他们需要哪些类型的技能才能找到工作,理解周围发生的事情,并且应对生活的纷繁复杂呢?
不幸的是,既然没人知道2050年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2100年就更不用说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也就无从知晓。当然,人类从来都不能精确地预测过未来。但是今天要比以往更加困难,因为一旦技术让我们能够对自己的身体、大脑以及思想进行改造,我们对任何事情都将不再确定——包括过去那些似乎是确定和永恒的事情。
1000年前的1018年,大家对未来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但对人类社会的基本特征不会变化这一点他们是确信无疑的。如果你生活在1018年的中国,你会知道宋朝可能会灭亡,北方的契丹人可能会入侵,瘟疫可能会夺走数百万人的生命。但是,你很清楚的是,哪怕是到了1050年,大多数人仍然从事耕作织布的工作,统治者仍然得靠人来服兵役,侍奉官僚机构,男性仍然占主导,人类的平均寿命仍然只有40左右,人类的身体还会跟过去一样。为此,1018年贫穷的中国父母会教孩子如何锄禾或者织布;有钱的父母会教男孩看经书、写书法、学骑射,教女孩三从四德。这些技能显然到1050年仍然需要。
为了跟上2050年的世界形势,你要做的不只是想出新点子和发明新产品,而是首先要不断地重塑自己。
相比之下,我们不知道中国或者世界其他地方到2050年会是什么样子。我们不知道人类会靠什么来谋生,我们不知道军队或者官僚机构会如何行使职能,我们也不知道良性关系会如何。一些人大概会活得比今天久很多,拜生物工程和直接脑机接口所赐,人体本身也许会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革命。今天的孩子们学习的很多东西到2050年可能会变得无关紧要    

当下有太多的学校注重的是填鸭式的教育。这事儿放在过去倒说得过去,因为那时候信息稀缺,甚至现有信息的涓涓细流,也要不断受到审查制度的层层阻扰。比方说,如果你生活在1800年墨西哥的一座偏远小镇的话,你是很难了解太多有关外面的世界的。当时广播、电视、日报、公共图书馆都没有。哪怕你识字,也能进入私人图书馆,除了小说和宗教手册以外,你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读的。西班牙帝国对在当地印刷所有的文字都严加管制,只有少数经过审查的出版物可以从外面进口。如果你生活在俄罗斯、印度、土耳其之类国家的偏远小镇的话,情况也类似。现代学校出现之后,教会每一位小孩读书写字并且传授地理、历史以及生物的基础事实,这些体现了巨大的进步。

相比之下,在21世纪,我们已经被海量的信息所淹没,就连审查的人都放弃了阻止的努力。相反,他们在忙着传播不实信息或者用无关的东西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如果你生活在墨西哥的某个小镇但手里有智能手机,光看维基百科、TED演讲和免费在线课程就要耗掉了好多辈子。现在谁也无法隐瞒自己不喜欢的所有信息。但另一方面,要想让公众被冲突报道和转移注意力的话题淹没也是容易到令人担忧的地步。全世界的人距离轰炸阿勒颇与北冰洋的冰盖融化的最新报道只有一步点击之遥,但相互矛盾的报道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你很难知道该相信什么的地步。此外,无数的其他东西也只是一次点击之遥,使得保持专注很难,而当政治或者科学看起来太过复杂时,很容易就会转到阿猫阿狗、明星八卦或者色情内容去。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教师最不需要的就是给学生更多的信息。他们接触的信息已经太多太多了。相反,大家需要的是理解信息的能力,区分轻重缓急的能力,以及最重要的,将众多信息碎片拼凑成一幅世界全貌的能力。
实际上,这一直是几个世纪以来西方通识教育的理想,但直到现在,甚至许多西方学校在实现这一理想上面一直都相当懈怠。教师注重的是向学生灌输数据,同时又鼓励他们“独立思考”。出于对威权主义的恐惧,教通识的学校对宏大叙事有着特别的恐惧。他们认定,只要给学生很多的数据,再加上一点点自由,学生就会形成自己对世界的蓝图,甚至哪怕这一代无法将所有数据综合出来一个关于世界的连贯的、有意义的故事(编者注:《人类简史》作者显然仍非常注重人类讲故事的能力),将来还会有很多时间去进行更好的整合。
但我们现在没时间了。我们在未来几十年做出的决定将会塑造未来生活本身,而我们只能根据我们现在的世界观去做出那些决定。如果这一代人对宇宙缺乏完整视野,未来的生活就只能是随意决定的结果
瞬息万变/重塑自我
除了注重信息以外,大多数学校还太过聚焦于向学生提供一系列先决技能上,比如解微分方程,用C++写程序,识别试管里的化学物质,或者用中文对话。但既然我们不知道2050年的世界和就业市场会是什么样,实际上我们对大家需要哪些技能也就无从知晓。我们也许投入了很多精力去教孩子们如何写C++或者讲中文,结果却发现到2050年人工智能写软件写得比人类还要好得多,而新的Google Translate app可以帮助你用普通话、广东话或者客家话进行一次几乎没有瑕疵的对话,哪怕你只懂一句“你好”而已。
那该教什么呢?很多教育学专家认为,学校应该转到教“4C”上——即批判性思维(Critical thinking)、沟通(Communication)、协作(Collaboration)以及创造力(Creativity)。他们认为,就更广泛的层面而言,学校应该弱化技术技能强调通用的生活技能。最重要的是应对变化,学习新事物以及在不熟悉环境下保持心理平衡的能力。为了跟上2050年的世界,你需要做的不仅仅只有想出新点子和产品,最重要的还是不断重塑自我。
如果某人向你描述21世纪中叶的世界,但那个世界听起来并不像科幻小说的话,那一定是错的。
因为随着变化的节奏加速,不仅经济,甚至什么是“人”都有可能发生变异。早在1848年《共产党宣言》就宣布“一切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然而,马克思和恩格斯思考的还主要是社会和经济结构。到2048年,身体结构和认知结构也会烟消云散,或者化为一团数据位云。
1848年时,数百万人失去了在乡村的活儿,进入大城市工厂工作。但哪怕到了大城市,他们也不大可能改变性别或增加第六感。如果他们在某家纺织厂找到了一份工作,可以预计退休前他们都只会干这个了。
2048年时,大家要应对的也许是向网络空间的迁徙,不固定的性别身份,以及计算机植入物产生的新的感官体验。如果他们在替一款3D虚拟现实游戏设计最新时尚中找到了工作和意义,那么在10年之内,不仅是这个职业,而且所有需要这种水平的艺术创作的工作可能都会被AI接管。那么,25岁的时候,你在约会网站上的自我介绍可能是“25岁,女,异性恋,住在伦敦,在时装店工作。”到35岁时,你的介绍可能会变成“性别不确定,正进行年龄调整,新皮质活动主要在NewCosmos虚拟世界进行,人生使命是去到时尚设计师此前从未涉足的地方。”45岁时,约会和自我定义均已过时。你只需要等待算法找到(或者创造)你的天作之合。至于从时装设计中寻找意义,鉴于你已经无可挽回地被算法远远超越,以至于当你看着过去10年自己的最高成就时,带给你的将是尴尬而不是自豪。而前面还有好几十年的彻底改变在等着你。
请不要对这种场景按字面意思解读。没人能够预测我们将来会见证什么样的具体变化。任何特定场景都有可能远离事实。如果某人向你描述21世纪中叶的世界,但那个世界听起来并不像科幻小说的话,那一定是错的。我们无法确定具体。变化本身是唯一可确定的。
如此深远的改变很有可能会改变人生的基本结构,令不连续性成为其最显著的特征。自古以来,人生就被区分为两个互补的部分:学习期然后是工作期。在人生的前半段,你积累信息,形成技能,构造世界观,建立稳定的身份。哪怕15岁时你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的稻田耕作,但你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仍然是学习:学习如何插秧,如何跟来自大城市的贪婪米商谈判,如何解决跟其他村民因水土问题引起的争端。在人生的后半段,你靠积累的技能去闯荡世界,去谋生,去为社会做贡献。当然,哪怕到了50岁,你还会继续学习有关大米、商人以及争端的新东西,但这些只是你已经打磨好的能力的微调而已。
到了21世纪中叶,变化的加速再加上寿命的延长会让这种传统模式过时。人生将分崩离析,人生的不同阶段将越来越缺乏连续性。“我是谁?”将成为一个比以往更为迫切和复杂的问题。
这可能会牵涉到巨大压力。改变几乎总是有压力的,而且过了一定年纪之后,大多数人都不愿改变了。你15岁的时候,你的整个人生都变了。你的身体在发育,你的思想在形成,你的关系在深入。一切都在不断变化之中,但与此同时,这也是令人兴奋的。新的远景在你面前展现,有一整个世界等着你去征服。
到了你50岁时,你已经不想改变,大多数人已经放弃了征服世界。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烦了。你宁愿稳定点。你在自己的技能、职业、身份以及世界观上面的投入太多了,你已经不想再从头开始。你越是努力做一件事情,放弃它为新事物腾出空间就越困难。你可能仍然珍视新体验和微调,但大多数人到了五十几岁时还没有为身份和性格的深层结构进行彻底翻修做好准备。
这是有神经学方面的原因的。尽管成人大脑比一度认为的要更加灵活多变,但跟青少年的大脑相比还是少了些可塑性。对神经元重新连接,对突触重新连线是项艰苦的工作。但在21世纪,稳定性你负担不起。如果你想坚守稳定的身份、职业或者世界观,就会有被飞逝的世界抛在身后的风险。鉴于预期寿命可能会增长,你可能就会花几十年当一个愚蠢的、落后于时代的人。要想跟上形势——不仅是经济形势,更重要的是社会形势——你必须具备不断学习重塑自我的能力,当然像50岁这么年轻就更要如此了。
我能给到15岁的人的最好建议是:不要太过依赖大人。他们大多数人本意是好的,但就是不理解这个世界。
当陌生变成新的常态时,你过去的经历,以及整个人类过去的经历,都将变成不那么可靠的指南。作为个体的人,以及作为整体的人类,都将日益被迫应对此前没人遇到过的事情,比如超智机器,改造的人体,以可怕的精度操纵情绪的算法,人造的快速气候灾难,以及每10年就要改变你的职业。在面对完全是史无前例的情况时,做什么才是对的?当你被绝对无法消化和分析完的海量信息所淹没时,怎么做才是对的?在一个极其不确定不是bug而是特性的世界里,你又该如何生活?
要想在这样的世界不仅活下来而且活得好,你需要有极大的思维灵活性,还要足够的情绪平衡储备。你需要反复放弃一些自己最了解的东西,学会跟未知一见如故。不幸的是,教孩子们拥抱未知同时还要保持他们的心理平衡远比教他们物理公式或者一战起因要困难得多。你没法靠看书或者听讲座学会韧劲。鉴于他们本身也是旧教育体系的产物,教师本身往往也缺乏21世纪所需的那种思维灵活性。
工业革命留给我们的遗产是教育的生产线理论。在镇中心是一栋大型混凝土建筑,它被分成了很多一模一样的房间,每个房间都配备了一排排的座椅。当铃声响起,你就跟其他30个一样年纪的孩子一起步入其中的一间房子。每个小时都会有不同的成年人走进来开始讲话。这些成年人这么做都是因为政府有钱给。他们当中有一位告诉你地球的形状,另一位告诉你人类的过去,第三位告诉人的身体。这种模式容易引人发笑,几乎每个人都同意,无论过去它有多么辉煌,现在已经破产。但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创造出可行的替代。只是在富裕的加州郊区实现当然不是可以在墨西哥乡下实施的、可扩张的替代模式。

破解人类/了解自己
那么,对于一位陷入到墨西哥、印度或者阿拉巴马州一所过时的学校的15岁少年来说,我能够给到的最好建议是:不要对大人太过依赖。他们大多数本意是好的,但就是不理解这个世界。在过去,跟大人走时间相对有把握的事情,因为他们颇为了解这个世界,而且世界变化很慢。但是21世纪不一样。因为变化节奏加快,你永远也无法确定大人告诉你的是不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智慧还是过时的偏见。
那什么可靠?技术?这种赌博就更冒险了。技术能帮你很多,但如果让技术控制了太多你的生活的话,你也许就会沦为技术议程的人质。几千年前人类发明了农业,但这种技术只是让少数精英变得富足,却让绝大多数人沦为奴隶。大多数人过的是日复一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生活。这事儿也会发生在你身上。
技术本身并不坏。如果你知道你想要什么,技术能够帮助你得到它。但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技术替你打造目标掌控你的生活就太容易了。尤其是随着技术对人的了解越来越深入,你可能会日益发现是你服务它而不是它服务你。眼睛盯住智能手机不放在街上游荡的那些僵尸你看见了吗?你觉得是他们控制了技术还是技术控制了他们呢?
那么靠自己行不行呢?如果是在《芝麻街》或者迪斯尼老电影里面听到这样的话还不错,但在现实生活中,这不大管用。哪怕是迪斯尼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像Riley Andersen(编者注:《头脑特工队》人物)一样,大多数人几乎都不了解自己,当他们试图“倾听自己”很容易就会变成外部操纵的猎物。我们自己的心声从来都不可靠,因为它永远是宣传口号、洗脑以及商业广告的折射,更不用说生化方面的漏洞了。
随着生物技术和机器学习的改进,操纵人内心最深处的情绪和渴望将变得更加容易,只是听从内心也会变得比以往更加危险。当可口可乐、Amazon、百度或者政府知道了如何在幕后操纵你的内心按动你大脑的按钮时,你还能不能说出你自己与他们的营销专家之间的区别在哪里呢?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技术替你打造目标掌控你的生活就太容易了。
如此令人生畏的一项任务要想取得成功,你需要非常努力地、更好地了解你的操作系统——你要知道你是谁,你想从生活中得到什么。当然了,这就是这本书最古老的忠告:了解自己。几千年来,先哲和先知一直在敦促大家要认识自己。但这条忠告的紧迫性从来没有像21世纪那么高,因为不像过去老子和苏格拉底那时候,现在你面临着激烈的竞争。可口可乐、Amazon、百度还有政府都在争相想要破解你。他们争先恐后想要破解的不是你的智能手机,不是你的计算机,不是你的银行账号,而是你和你的有机操作系统。你可能听说过我们生活在破解计算机的时代,但这甚至连事实的一半都没说对。实际上,我们是生活在破解人类的时代。
现在是算法正在看着你。它们看着你去哪里,买什么,见了谁。很快它们就会监控你走的每一步,每一口呼吸,以及每一次心跳。它们凭借着大数据和机器学习对你了解得越来越好。一旦这些算法比你还要了解你自己,它们就能控制和操纵你,而你对此却做不了什么。你会活在《黑客帝国》里,或者《楚门的世界》里。到头来,这就是一条简单的经验了:如果算法的确比你更了解你内心发生了什么,控制权就会转移到它们手上。
当然,对于把一切权力都拱手让给算法,让它们替你和其他人决定一切,你也许还非常乐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放轻松,享受你的旅途吧。不过,如果你对你的个人存在和未来生活还想保留一点控制的话,你就得跑得比算法更快,比Amazon和政府跑得更快,并且在他们之前先了解你自己。要想跑得快,就不要背太多的行李。抛弃你的一切幻想,因为它们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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