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有一首《浣溪沙》,在我喜欢的词里,能排到前三: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两广总督卢兴祖的女儿卢氏,在与纳兰容若结婚三年后难产而死,纳兰痛不欲生,饮酒消沉,于是写下这首词。
上阕描述的是妻子去世后自己所处的凄惨场景,秋风萧瑟,无人陪在身边,叶子泛黄零落,往事涌上心头。
“被酒莫惊春睡重”,说的是自己酒后小睡,妻子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到自己。
“赌书消得泼茶香”,是想起与妻子猜书斗茶的日子,真实快乐至极,以至于茶杯翻覆倒进怀中。
“当时只道是寻常”,遣词造句都很直白,却点破世间得失爱恨。隔着世间的洪流,遥遥回盼昔日的平凡琐事,当初觉得稀疏平常,竟是人生最珍贵的回忆。
人生最遗憾的时刻,是18岁射出的子弹,在多年后正中你的眉心。
就像你的右腿撞到椅子腿上,当时觉得疼了一阵也就没事了,几天后才发现那一块已经青紫。人生很多事情,都要延迟许久许久才会感到疼。
也许等到你40岁的某个夏夜开车回家,在某个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你突然反应过来,20岁的时候,那个人说的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而那时,你已度过了小半生。
因为写作的关系,一直觉得自己的同理心尚可,平时读书,很多句子看到后也能理解,甚至感同身受。
现在实在太忙了,能花在阅读上的时间已经很少,尤其是手捧一本纸质书,享受一个惬意的午后。
但那些读过的书,喜欢过的句子,会在潜意识里生根发芽,将破碎的心紧紧相连,支撑着我们走更多更远的路。
和“当时只道是寻常”一样读起来让人觉得遗憾的句子,还有李商隐的那句“只是当时已惘然”。
以前的理解是,这样的美好需要等到回忆时,才能深深感觉到。
谈过几段感情,和一些人此生都不复相见才有了更深的体会——“只是当时已惘然”,当时身处其中,就已经有留不住的怅然。
真正让你刻骨铭心的人,会让你超前地体会到了那种跳脱其中才懂得的美好,以及自己终将慢慢失去的痛心,和自己必须经历慢慢失去的无奈。
不敢说拥有,你们从相遇的那天起,就在等着慢慢失去。
当时你笑着和他分开,要过了很久才会哭出来。也许是在醒来下意识寻找他的清晨,也许是在等着红绿灯的寻常黄昏。
少年人总是嘴硬,失去了也总是劝自己,不过是错过一个人罢了,但当生活裹挟着世界的阴暗泥沙俱下,才慢慢发现自己错过的是一整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好在有一些明媚的人,留在我们生命里的余温,足够支撑我们从黑暗走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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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衷曲无闻,最会安慰人的写作者。已出版《我更喜欢风雨中前行的自己》《梦想不会辜负努力的你》《这世间没有不可安放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