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不为稻粱谋,有足够的空闲写写东西,已是福气。
文 | 孙小方
我有好几个朋友,曾当着我面,许下宏愿:我一生传奇,等到闲时,就把往事写成小说。这样的话,我一般听过拉倒,光见他们闲下来后云游四海的,不见奋笔疾书的,没一个说话算数。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也许过这样的愿。赋闲一阵后,我对朋友说,不想再经营其他事业了,打算转型写作。至于写什么?随心所欲吧。我这一辈子虽然也有点精彩,但还不值得一一记录,但漫长的生活里,总有些值得记录的美丑善恶,写下来也是种乐趣。
从朋友的反应看,他没点头,其实就是在摇头;没说不好,其实就是在说你何必自讨苦吃,干这么一件没性价比的事。所谓社交礼貌,就是这样。
写东西确属自讨苦吃,我陆陆续续写了一年半载后,对于写作之苦有点体会。
第一苦,是写作本身会给作者带来生理上的疲惫感。外行想象中的写作场景,是沐浴焚香后,端坐一张实木书桌前,在温馨暖人的灯光下,对着电脑噼噼啪啪。手指上下翻飞,一篇美文如春蚕吐丝般,清清爽爽地来到世间。事实上,写作是寂寞的持戒,夜半的苦修。非要形象地比对,一篇文章的诞生——哪怕是一篇平庸的文章——过程有如便秘,长久的酝酿未必能带来一点点的好结果,直到某个神秘时刻来临,你才会突然体会到文思泉涌的畅快。
写完,修改的过程也苦。曹雪芹著《红楼梦》增删十载,金庸修订著作前后跨度几十年,都是这种苦心孤诣的例证。即使我身边的作家,往往一篇完稿,还要再改上六七稿。世人皆知二八法则,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作品本身质量就不怎么样,再改也是屎上雕花,发表后犹如泥牛入海,激不起一点点浪花。这就是写作第二苦:没人读。
曹金二位,虽然改得苦,好歹都已是封神的大作家,更多的写作者,在历史的长河中只留下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在某本尘封的著作里风化着。不信,打开《宋词三百首》,你一定知道苏东坡、辛弃疾,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卢祖皋、叶梦得、周紫芝,他们可是每人都有两首词入选,已属不朽,但其人其文,除了专家之外,恐怕也没什么人关心。
第三苦,是没钱赚。我还年轻的时候,不是没有走专业写作道路的机会,或可成为二三流的专栏作家、小说家、散文作者,靠赚稿费为生。但当我拿到一份房地产公司策划的入职书后,立即毫无怨言地走上了另一条道路。理由简单,当一个二三流的房产策划,收入也比二三流的写作者高不少。
当然,靠写作发财的也有,但这行淘汰率太高。身边精神比物质富裕的文学从业者很多,我很早就从他们身上悟出了“靠写作致富概率低于卖保险”的真理。尤其最近几年,是自媒体短视频的时代,发稿费的地方越来越少,读者对文字的需要也越来越低,做着靠写作赚钱梦的人也少了。
最后,写作很容易挨骂。写小说,总要写人物写世相。作者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凭空就有胡编乱造的本事,总会依据点身边发生的人或事,敷衍成文。没人读的文章,也无人关心,那种冷宫待遇不提也罢。但稍微有点流量,就可能会被指认,这里头写的是谁谁谁,又或者某种观点为读者所不许。总之,两头都容易被骂。
作者想解释,典型人事总是会集合一些典型的特征,所以看着像总比看着啥都不像更有价值,但毕竟还是一种虚构。但这种解释终究还是无力的。与其分辩,不如听着吧。
佛说众生皆苦,所以不如想开点,不写作,那虚无缥缈无所事事的生活,只会更苦。如果能不为稻粱谋,有足够的空闲写写东西,已是福气。
所以,虽然嘴上吐槽,身体仍然诚实,愿意尝试着多写写。还有说法叫“你们要努力进窄门”,写作肯定是一道冷落但也没什么人愿意走的窄门。我想,趁着还有力气,趁着还不那么怕寂寞,坚持走吧。
所以,我不劝朋友写作,但自己也不听劝,会一直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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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甘琼芳
排版|甘琼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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