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 消失的味道:日本人为什么会遗忘食鸟文化?

民生   2024-10-16 10:00   日本  

《江户饕餮录》[日]菅丰 著,陆薇薇 译,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

本书以17到19世纪江户时代的江户为中心,对与饮食相关的历史、政治、社会、经济以及文化的诸多方面进行探究。本书的描述颠覆了人们对日本饮食文化的印象,它以大量的史料、细致的田野调查数据为基础,探讨了日本美食文化的变迁。同时,本书也呼吁人们重视饮食行业对自然环境造成的影响,提倡取之有度的饮食文化。

>>内文选读:

对于现代日本人来说,作为食材的鸭子是个遥远的存在。更确切地说,它逐渐成了一个遥远的存在。当然,这并不限于鸭子。除了鸡以外,现代日本人几乎不具备食用其他禽类的知识和技巧。当下在日本,市面上很少有鸡肉之外的鸟肉流通,大多数日本人也不会想要特意品尝它们。这与邻国中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中国已经形成了高度发达的家禽饮食文化,除了鸡鸭之外,还有鹅、鸽子、鹌鹑等多种禽类佳肴。如果生活在日本的中国人想要品尝鸡鸭以外的禽肉的话,或许只能从专门销售中国食材的商店购买了。

然而,过去的日本人曾大量食用野生鸟类,虽然那些鸟类并非家禽。日本人曾捕猎以野鸭为主的各类野鸟,在广阔区域内进行流通销售,并烹饪和品食。野鸟是十分重要的食材,当时的日本人拥有大量与食用野鸟相关的知识与技能。因此,他们即使不食用家鸭等家禽,也不会对生活造成任何不便。

将野鸟菜肴写进小说的小说家并不仅限于池波正太郎。在明治时代,野鸟仍被普遍食用,文豪们比今天更加熟悉和着迷于野鸟的美味,他们的许多作品中都有出现野鸟美食。

例如雁肉火锅。这是一道适合秋冬季节食用的季节性菜肴,指将白额雁、豆雁等雁类的肉与大葱等配料一同放在锅中边煮边吃的火锅料理。昭和四十六年(1971)开始,日本法律明文规定禁止猎杀白额雁、豆雁等雁类,所以当下我们已无法品尝到这道菜。然而,在明治时代(1868—1912),每逢冬日,东京的平民便极度向往这道美食,它可谓日本冬天里的一首风物诗。

在现在的东京台东区上野恩赐公园附近,从上野站到御徒町站之间的地区,有一个古时被称作“山下”的地方。在那里,直至明治时代末期,有一家餐厅的菜单上一直都有雁肉火锅这道菜。这家著名餐厅叫作“山下雁锅”,早在江户时代就有了。

餐馆排行榜,榜单上列有多家经营禽鸟料理的著名餐馆。(《即席会席御料理 安政六年初冬新版》,东京都立中央图书馆特别文库室收藏)

江户时代后期,人们仿照相扑运动的排行榜,绘制了一份江户餐馆的排行榜,其中可以看到“山下雁锅”字样。将城市分为东边和西边进行排名,参考相扑选手的等级制,把居于首位的店叫作“大关”,其后依次是关胁、小结、前头。这个榜单很受民众的欢迎,就像今天的《米其林指南》一样。在“即席会席御料理”排行榜中,有很多著名餐厅上榜,而“山下雁锅”更是被特殊对待,列在了榜单中央的“行司”(相扑比赛的裁判员)位置,足见人们对它的喜爱。

“山下雁锅”餐厅获得了明治时代众多文豪的青睐。夏目漱石便是其中之一。在其代表作《吾辈是猫》中,出现了山下雁锅的身影。

这天下午,我照例去走廊上睡午觉,做一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老虎。吩咐主人拿鸡肉,主人便应声“是”,小心翼翼端上前来。迷亭(吾主人的好友——引用者注)来了,我跟他说想吃雁肉,让他到雁肉火锅店给要上一份,他却胡诌起来,说什么雁肉需辅以腌萝卜、脆米饼,方能品出滋味。我遂张开大口冲他怒吼,那迷亭被我这一吓唬,脸色惨白,忙解释道:“‘山下雁锅’已经倒闭了,如何是好?”我应道:“既然如此,将就一点牛肉也行,速去西川给我弄一斤牛里脊,速去速回,否则我就把你吃了!”迷亭吓得撩起袍子飞奔而去。

《吾辈是猫》是日本文学史上一颗璀璨的明珠,主人公“吾辈”尤其爱吃雁肉火锅。即使在午睡的梦中,也对它念念不忘。而且对于“吾辈”而言,雁肉比鸡肉和牛里脊肉更胜一筹。在文中,漱石提到山下的雁锅已经倒闭。确实,在漱石撰写该书的1906年(明治三十九年),经营了近百年的“山下雁锅”店,落下了帷幕。

在《吾辈是猫》出版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07年,漱石开始在《东京朝日新闻》上连载《虞美人草》,其中也出现了“山下雁锅”的字样。他甚至不顾故事情节,插入一句毫不相干的感叹:“雁锅消失已久”。可见漱石多么想传达他对雁锅消失的惋惜之情。此外,“鸭南蛮”(鸭肉葱花荞麦面)在《吾辈是猫》一书中也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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