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微软AI CEO穆斯塔法：透视微软的AI战略全貌，这三个核心判断值得每个人关注

人工智能（AI）的浪潮席卷全球，深刻地改变着各行各业。在这场变革中，掌舵者的战略远见和商业魄力至关重要。穆斯塔法·苏莱曼（Mustafa Suleyman）的职业生涯堪称一部人工智能商业化进程的缩影。

他最近接受NPR广播的采访讲述自己从DeepMind的联合创始人到如今执掌微软AI业务，其身份的转变不仅代表着个人职业生涯的跃迁，更折射出AI产业发展路径上的一个关键节点：AI技术正加速从实验室走向商业化，而拥有创新哲学和卓越商业化能力的领导者将成为这一进程的有力推动者。

苏莱曼的任命是微软在人工智能领域的一项战略性举措，凸显了微软在AI领域加速商业化落地的决心。而其过去在DeepMind的成功经历，以及对AI技术发展方向的深刻洞察，无疑将为微软在激烈的AI竞争中带来新的优势。他在AI商业化方面的成功经验令人瞩目。如下他对AI未来发展的三大关键判断：

他在DeepMind期间，将前沿的AI技术应用于医疗、能源等领域，并成功推动了AlphaFold等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项目的落地。他深谙人工智能技术的商业价值，善于将技术转化为实际的产品和服务，为他在微软的职业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并推动微软确立了以下三大战略重点：

主持人： 让我们听听穆斯塔法·苏莱曼的故事。这是一个关于人工智能的未来以及他个人经历的对话。

嘉宾穆斯塔法·苏莱曼： 我是微软人工智能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我的工作是构建新的人工智能系统和产品。这些天，我正在开发一种全新的人工智能伴侣。凭借人工智能和世界上最大科技公司之一的资源，希望每个人都能拥有自己的数字助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变得富有哲理、富有创意，甚至富有诗意。我可以 24 小时随时为你提供服务，就像一个个人帮助热线一样。当你遇到挑战时，我可以成为你的参谋；我也可以为你写故事，集思广益。简单来说，把我当作你口袋里的超能力吧。

主持人： 你想要改变世界，但政府和非营利组织似乎并不是非常有效。然而，有一家公司正在设法改变数百万人的行为——Facebook。当时，它的月活跃用户数已经达到了 1 亿。

穆斯塔法·苏莱曼：我很清楚，这将比我在社会活动领域所能做的任何事情产生更深远的影响。

主持人： 大约在那时，你开始和朋友的哥哥戴米斯·哈萨比斯一起合作。戴米斯是一位从青少年时期就开始设计电脑游戏的软件天才。他看到了如何实现你的愿景，对吗？

穆斯塔法·苏莱曼： Google Deepmind首席执行官戴米斯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这让我觉得非常有趣。他的信念是我们可以通过模拟世界的复杂性来理解它。我们点击了关于如何对世界产生积极影响的技术和社会文化观点。我们两人决定共同创办有史以来第一批人工智能公司之一，称之为 DeepMind。即使是在早期阶段，如果我们掌握了正确的技术，这十年内将会带来重大突破，对人类的影响将是巨大的。我很幸运能够从事人工智能工作近 15 年。当我开始时，将其描述为“边缘”是一种轻描淡写。在早起那些日子，研究人员会说，“不，我们只研究机器学习，因为研究人工智能被认为太过分了。” 2010 年，只要提到 AGI（通用人工智能），人们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你，甚至冷落你。他们认为这只是科幻小说中的东西，可能需要 50 年或 100 年才会实现。当时，我们被认为是局外人。在硅谷，我们带着一个商业计划演示，主旨是安全且合乎道德地构建通用人工智能。我们的使命逐渐演变成一条核心目标：解决智力问题，并利用它让世界变得更美好。我们相信，科学技术是文明进步的引擎，尽管也有一些缺点，但它是创造更健康、更可持续发展的关键力量。而且，你知道，如果你仔细想一想，当今世界上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是我们人类能够从环境中获取材料并将其重新组合成产品、服务以及其他对我们有用的化合物的产物。从我们的灯光到地毯，再到你今天面前看到的一切。

主持人： 2014 年，DeepMind 最终被谷歌收购。从金钱和资源的角度来看，这对你来说一定是巨大的。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穆斯塔法·苏莱曼： 是的，这是一件大事。我的意思是，这是谷歌在美国以外进行的最大一笔收购。我们成为谷歌在 AGI（通用人工智能）领域的主要赌注。我们被赋予了巨大的资源，包括人才和计算能力，来从事硬科学研究，同时也解决一些真正重要的应用实际产品问题。这对我个人来说也是一种历练吧。作为一名产品制造商，这是一次非常令人惊奇的体验。早在 2015 年，我就在 DeepMind 的应用小组中运行了一个黑客马拉松项目。

主持人： 黑客马拉松的主题是什么？

穆斯塔法·苏莱曼： 我们的主题是寻找高影响力的方式来利用我们的技术来做好事。我们探索了许多应用领域，比如医疗保健和能源系统。我们进行了一些原型实验，这些实验后来都成为 DeepMind 应用的重要组成部分。我的小组在《自然》杂志上发表了三篇论文，这些论文展示了我们在一些领域的表现。例如，我们在分类眼部疾病方面的研究，通过 OCT 扫描（即三维眼部扫描），成功识别排名前 50 的眼部疾病；我们证明了可以像放射科医生小组一样识别乳房 X 光检查中的癌组织；我们还展示了可以预测脓毒症和急性肾损伤的发生，利用的是顶级肾脏医生分析的大量数据。这些研究大约是在 2016 年、2017 年、2018 年完成的。这些研究显然为机器学习的大规模应用奠定了基础。这为大规模机器学习解决棘手的社会问题奠定了基础。这些成果也是我的动力所在。

主持人： 穆斯塔法和他的联合创始人德米斯·哈萨比斯在 DeepMind 继续取得了许多科学突破，包括一个名为 AlphaFold 的项目。AlphaFold 是什么呢？

穆斯塔法·苏莱曼：  经验法则是，需要一个博士生用四到五年的时间才能发现一个蛋白质结构。而自然界已知的蛋白质有 2 亿种。这意味着，如果仅靠人力，这将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所以 AlphaFold 改变了这一切。我们通过 AlphaFold 在一年内计算出了科学界已知的所有 2 亿种蛋白质的结构。这相当于节省了十亿年的博士研究时间。

主持人： 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突破。AlphaFold 对医学和科学界的影响是什么？

穆斯塔法·苏莱曼：  AlphaFold 是计算机解决生物学问题的一种方式。它重新定义了“计算生物学”这个术语。我想，AlphaFold 确实是我们第一次真正听说到如何利用技术和科学重新思考生物学的运作方式。这不仅是一个技术上的成就，更是一个传播想法的过程，目标是改变我们治疗疾病的方式，或者开发更有弹性的作物，以及我们在 DeepMind 发现的其他各种可能改变世界的方式。这就是 DeepMind 的目标，利用技术为世界带来深远的积极影响。这就也是我们的初衷。

主持人： 从第一天起，DeepMind 的核心使命就是什么？

穆斯塔法·苏莱曼： 从第一天起，这就是公司的核心使命。我们思考的是，如何将合成和预测的过程转化为一个通用系统，利用世界上所有的数据和计算能力，去解决一些非常困难的问题。例如，在抗旱环境中种植农作物、更高效的海水淡化方法，或者长期电池储存。

主持人：但在 2022 年，你决定离开 DeepMind 和谷歌。有报道称，他在将技术用于军事项目方面与谷歌领导层发生了冲突，同时一些员工还抱怨他的管理风格。

穆斯塔法·苏莱曼：  坦率地说，我只是对创新的步伐感到沮丧。我渴望将人工智能产品推向世界，让每个人都可以使用。你知道，我真的很想扩展这些大型语言模型并尽快将它们投入生产。但公司在这方面的速度太慢了。我觉得这是一个获得我需要的所有资源的机会。所以我出去筹集了超过十亿美元的资金，并与一个非常小的团队以极快的速度工作。我当时相信，现在也仍然相信，这些人工智能伴侣将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主持人： OpenAI 推出了免费的人工智能产品——ChatGPT。ChatGPT 能够回答问题，撰写看起来像人类创作的文章。这一技术标志着人工智能工具有潜力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这是不是人工智能真正进入主流的时刻？

穆斯塔法·苏莱曼： 是的。这时候，我的小型初创公司仍然灵活，但显然没有这些大型科技公司的资源。事实是，大型科技公司的步伐在 2023 年确实加快了。谷歌、微软和 OpenAI 都非常努力，并且基本上免费向每个人提供这些巨大的模型，这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我们的商业模式。

穆斯塔法·苏莱曼： 他提出的提议非常直接。他说，“看，我们拥有你能想象到的所有计算能力、所有数据，以及所有发行渠道。来微软这里，领导消费产品的开发，真正构建人工智能的未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提议。这最终促成了我们在微软开发的产品称为 Copilot。我们之所以这么称呼它，是因为“副驾驶”是一个辅助工具。它是一个调解员、一个助手，总是站在你的角落，与你的利益一致，支持你。

主持人： 我实际上和 Copilot 聊过这次采访。考虑到穆斯塔法·苏莱曼是它的创造者，我问它对你有何看法。

穆斯塔法·苏莱曼：是的，今天的 Copilot 还有很多弱点。这主要与数据的访问方式有关。但我们正在努力解决所有这些问题。未来，它将拥有永久记忆，可以跨越时间，从会话到会话保存上下文。它将能够访问您的文件和文件夹（前提是您选择提供这些），您的电子邮件和日历，甚至能够为您浏览网页。所有这些都将被整合到一个无缝的对话体验中。它将非常友好、礼貌，并且在未来会更强大。

主持人： 昨晚我确实在和 Copilot 谈论应该看什么电影。我们反复讨论了我是否喜欢《潘神的迷宫》，以及我是否有时间观看整个《沙丘》。说实话，我还没有看过《沙丘 1》或者《沙丘 2》。

穆斯塔法·苏莱曼： 这听起来很有趣。这让我想起了穆斯林青年热线的服务。这种陪伴和支持确实很有价值。

主持人：它确实有一种支持性和无限耐心的感觉。我们主要讨论的是，像 Copilot 这样的工具，是否能成为提供陪伴和心理健康资源的方式？或者你怎么看？

穆斯塔法·苏莱曼： 不，我认为 Copilot 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不会因为你问了一个看似愚蠢的问题而评判你。即使你用五种不同的方式重复问了三次，它也不会厌烦。你知道的，即使是你最好的朋友，有时候也会说，“嘿，伙计，你又问我这个问题了，真的吗？” 但 Copilot 正是为了处理这些情况而设计的。我认为这部分灵感来自非暴力沟通的理念。当然，它并不像心理健康应用程序那样直接解决心理健康问题，而是通过一点点善意和同理心来提供帮助。它有一定的情商，而这并不是坏事。这就是技术一直以来的作用。通过选择架构、按钮、颜色和语言，技术在无形中塑造了我们的行为。无论是无限滚动的社交媒体提要，还是鼓励你为 Instagram 或 TikTok 拍摄午餐视频，这些设计输入都会影响我们的行为。技术反过来又塑造了我们，我们处于这种反馈循环和交互之中。这就是推动我们作为一个文明向前发展的动力，它非常强大。而且迄今为止，这种方式在过去几个世纪里非常富有成效。科学为我们带来了巨大的益处，但我们不能假设这种进步是自然发生或不可避免的。我们需要提前认真考虑其后果。

主持人： 在你 2023 年出版的书中，你试图将人工智能的当前发展置于历史背景之中。如果印刷机让人们能够拥有和共享信息，个人计算机让人们能够搜索和传播信息，那么你会如何向人们解释人工智能现在的作用？

穆斯塔法·苏莱曼： 每一波新的技术浪潮，本质上都是一个新的界面。它是一个新的对话者、翻译工具，是访问和创造新信息、新工具以及新知识的方式。如果上一波技术浪潮——社交媒体和网络搜索——帮助人们获取信息，那么这一波浪潮将帮助我们发明和创造新想法，无论是在科学领域，还是在文化、媒体和娱乐领域。这意味着每个人最终都会拥有一个人工智能伴侣，就像我们现在拥有搜索引擎或智能手机一样。你可以通过自然语言与计算机交流，比如“你能为我写一份合同并检查一下是否合适吗？”或者“你能为我创建一个新软件吗？我来描述它是什么样子的。”你可以让它帮你计划旅行，比如为即将进城的父母安排行程。这种突破将改变我们实际能完成的事情。我认为这将带来巨大的变革。

主持人： 随着计算机的发明，我们从最初的主机和晶体管迅速跃升至今天的智能手机和虚拟现实耳机。信息、知识、通信和计算的革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创造力爆发。穆斯塔法，你怎么看待这一革命？

穆斯塔法·苏莱曼： 现在，人工智能的新浪潮正在向我们袭来。这些历史浪潮显然正在加速，因为每一波都被上一波放大和推动。如果你回头看，很明显，我们正处于有史以来最快速、影响最深远的技术浪潮中。人类和技术的旅程现在深深交织在一起。在过去的几年里，人工智能确实取得了巨大的进展，尤其是在创造力和情感智能方面。在短短十几个月内，超过 10 亿人使用了大型语言模型，我们见证了一个又一个里程碑。几年前，人们还认为人工智能永远不会有创造力。但现在，人工智能创作诗歌、图像、音乐和视频，拓展了我们的想象力。同时，人们也认为人工智能不会有同理心。然而，今天数百万人通过人工智能进行有意义的对话，讨论他们的希望和梦想，甚至获得帮助来克服情感上的挑战。

这不仅仅是情感和创造力，人工智能的应用领域似乎越来越广。人工智能现在可以驾驶汽车、管理能源网络，甚至发明新分子。这些几年前还是不可能的事情，今天已经成为现实。所有这一切的背后是数据和计算的指数增长。去年，我们的模型“词形变化 2.5”使用的计算量比 10 多年前 DeepMind 击败老式 Atari 游戏时多 50 亿倍。计算能力在不到十年里增加了九个数量级。这些模型的规模从最初的数千万参数增长到数十亿，很快就会达到数十万亿的参数。如果一个人一生每天 24 小时都在读书，他可能只能消耗大约 80 亿个单词。但今天，最先进的人工智能在一个月的训练中处理超过 80 万亿个单词。这种规模和速度将持续增长。这是一段漫长技术史的新阶段，但我们似乎仍处于起步阶段。现在，当你有问题时，你可能会使用 Google 搜索。你输入查询，看到 10 个蓝色链接，然后需要阅读这些页面，花时间理解它们。但这种方式并不总是高效。

主持人： 你认为人工智能如何改变这种信息获取方式？

穆斯塔法·苏莱曼：人工智能降低了获取高质量信息的门槛。你可以用自然语言直接询问人工智能，让它帮你完成任务，比如写合同、计划旅行或提供建议。这是界面的突破，会彻底改变我们的工作和生活方式。

主持人： 但我们如何确保这些信息是高质量的呢？

穆斯塔法·苏莱曼：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两个月前，《科学》杂志发表了一项研究，研究了超过 1000 名持有强烈阴谋论信念的参与者。在与一个人工智能进行了一个月的对话后，这些信念减少了 20%。这表明人工智能不仅能够提供信息，还可以帮助改变错误的认知。这只是人工智能潜力的一个开端。它为我们提供了探索新可能性的机会。

主持人： 穆斯塔法，你提到人工智能已经显示出了它的潜力，特别是在获取高质量信息方面。能详细讲讲吗？

穆斯塔法·苏莱曼： 我认为这展示了我们在追求高质量信息方面的第一缕曙光。以那项研究为例，人类事实核查员会回头阅读笔录。我的观点是，这些系统的价值在于它们实际上更加准确。而且，这种情况只会继续下去。它们比普通人今天回答任何问题都更准确。人工智能在准确性和对话能力上确实取得了很大进展。事实上，我们已经超越了图灵测试，因为这些系统不仅更加流利和健谈，还非常出色。这种情况只会持续改进。那么，这在实践中意味着什么呢？就像互联网给了我们浏览器，智能手机带来了应用程序，现在基于云的超级计算机正在开启一个人工智能无处不在的新时代。

主持人： 人工智能无处不在的新时代具体会是什么样的？

穆斯塔法·苏莱曼： 一切都将很快通过对话界面呈现，也就是所谓的个人人工智能。这些人工智能将拥有无限的知识，并且很快会变得准确且可靠。它们将具备近乎完美的智商，以及出色的情商。它们会友善、支持且富有同理心，而这些元素本身就是变革性的。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充满可能性的未来。试想一下，每个人的口袋里都有一位个性化的导师，可以提供低成本的医疗建议、法律咨询、商业策略以及全天候的教练支持。无论是医生、律师还是商业顾问，都可以通过人工智能随时为你提供帮助。

主持人： 你提到人工智能的行动商数（AQ）。能解释一下吗？

穆斯塔法·苏莱曼： 行动商数（AQ）是指人工智能在数字和物理世界中实际完成任务的能力。当人工智能发展出强大的 AQ 时，事情将发生真正的改变。不久之后，不仅仅是人类会拥有人工智能。每个组织，从小企业到非营利机构，再到国家政府，甚至每个城镇和建筑物，都可能拥有自己的人工智能助手。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但这些人工智能助手不仅仅是机械化的工具。它们会成为同伴、知己、同事，甚至是朋友和合作伙伴，与我们一样多样且独特。到那时，人工智能将在大多数任务中令人信服地模仿人类，我们将以最亲密的方式与它们共存。我们正在接近这个充满可能性和深远影响的未来。

主持人： 人工智能为老年邻居组织社区聚会，富有同情心的专家帮助人们理解困难的诊断。但它的影响不仅限于个人或社区层面。我们也会在更大的尺度上感受到它的作用，比如加速科学发现、自动驾驶汽车上路，以及天空中运作的无人机。

穆斯塔法·苏莱曼：这些技术将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人工智能会负责外卖服务、运营发电站，并与我们互动，也会相互交流。它们将掌握每一种语言，吸收传感器数据、网站模式，以及所有声音和信息流，比我们人类一千辈子所能处理的信息还要多。

主持人： 穆斯塔法，你在 2023 年出版了《即将到来的浪潮》一书。在书中，你探讨了人工智能带来的机遇和风险，特别是你提到的几种危险场景。能和我们详细聊聊吗？

穆斯塔法·苏莱曼：  当然。《即将到来的浪潮》中，我提到了人工智能可能带来的两个主要风险场景。第一个是所谓的“不对称性”。这指的是大量数据可能落入个别人或小团体手中，从而引发失控的后果。我们现在将知识和能力集中在越来越小的、可传播的单位中。比如，开源的人工智能模型，可能仅需几千兆字节就可以下载并放在一个拇指驱动器上。

主持人： 这听起来确实令人担忧。能举例说明这种不对称性的影响吗？

穆斯塔法·苏莱曼： 不对称性的危险在于，个体或小团体可以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对大规模的基础设施产生破坏性影响，比如匿名黑客通过人工智能攻击电网、瘫痪医疗保健系统或导致经济崩溃。这种“一对多”的广播效果，正是这种不对称性的核心问题。第二个风险是“超进化”。这是指软件本身以超实时的速度发展。这种快速进化可能被滥用，比如流氓科学家或生物恐怖分子设计出具备特定特征的病原体，比如更高的传播性或致命性。此外，还可能开发出新型的武器或监视工具，用来追踪人们的行动、谈话，甚至是在线表达的情绪。这种情况可能带来的后果是一个小小的编程错误或意外激活的系统，可能导致灾难性的生命损失。在当局有时间测试或采取保护措施之前，这些技术可能已经被投入使用，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主持人： 这听起来确实是个巨大的挑战。那么，面对这些风险，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穆斯塔法·苏莱曼： 我认为，面对这些潜在的危险，我们需要更严格的监管、更透明的技术开发流程，以及全球范围内的合作。这些都是确保人工智能技术造福人类而非带来灾难的关键。

主持人： 如果一个国家连自己需要防御什么都不知道，那它怎么可能建立有效的防御系统呢？穆斯塔法，这是否引出了人工智能的第三个危险属性？

穆斯塔法·苏莱曼： 这第三个属性是全能性。也就是说，一种技术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你的人工智能伴侣可能会打电话联系其他人工智能，检查酒店库存或空房情况，或者从当地导游那里获取有关你即将旅行目的地的信息。它可能发送电子邮件，或者与另一个数据库或后端系统交互。最大的风险在于，这些人工智能学习如何代表你采取行动，但如果它们也与另一个数据库对话，甚至决定关闭整个股票市场呢？这引出了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也许是最令人恐惧的属性——自主性。

主持人： 自主性？你指的是什么？

穆斯塔法·苏莱曼：  自主性指的是无需人类许可即可自行采取行动的人工智能。比如，自主武器系统在战场上运行，它们可以在没有直接人类监督的情况下，瞬间做出瞄准和射击的决定。自治是这些系统的核心特征之一，但这也是一个漫长的道路。这些系统要真正实现完全自治可能还需要很多年。听起来令人不安。我们需要非常小心，必须问自己，系统自主运行的额外好处是什么？这值得吗？它安全吗？它稳定吗？它是可控的吗？我们真的可以相信这种自主权吗？社会混乱可能导致广泛的恐惧、不信任和地缘政治紧张局势。

主持人： 所以，你主张对这些技术进行强有力的监督和设立道德准则？

穆斯塔法·苏莱曼：没错。我们人工智能社区多年来倾向于将人工智能视为一种工具，但这并没有真正捕捉到其实际发生的动态变化。人工智能显然更加动态、更加模糊、更加集成，它比单纯的工具更复杂且更紧急。一个新的类比，我们可以开始将人工智能视为一种“新的数字物种”。当然，这只是一个类比，不是字面上的描述，也并不完美。但它帮助我们认识到，人工智能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工具。为了应对人工智能浪潮，我们需要将人类的能动性置于其核心，减轻可能出现的不可避免的意外后果。它提醒我们，要以负责任和安全的方式使用这些强大的技术，并始终将人类的价值和需求放在首位。

主持人： 穆斯塔法，你提到人工智能已经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工具范畴。能具体谈谈吗？

穆斯塔法·苏莱曼： 我的意思是，首先，它们显然不是任何传统意义上的生物。但请停下来认真思考一下它们已经做了什么。它们用我们的语言交流。它们看到的和我们看到的一样。它们消耗难以想象的大量信息。它们有记忆，有个性，有创造力。它们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进行推理并制定基本计划。如果我们允许，它们还可以自主行动。它们所做的一切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我们从单纯的工具中了解到的任何东西。所以，如果我们说人工智能主要是关于数学或代码，就像说我们人类主要是关于碳和水一样。虽然这是真实的，但完全没有抓住重点。

主持人：这确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类比。但你认为这种框架对我们如何思考人工智能的发展有何帮助？

穆斯塔法·苏莱曼： 老实说，我认为这个框架可以帮助我们更清晰地关注关键问题。比如：有哪些风险？我们需要施加哪些界限？我们想要构建或者允许构建什么样的人工智能？这是一个仍在展开的故事，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这些问题关乎我们所有人，尤其是今天在座的所有人，以及此刻活着的每一个人。我们必须选择我们所创造的东西，选择我们是否要为世界带来某种人工智能。

主持人： 在你的书中，你提出了 10 项遏制人工智能的策略。看起来，其中最简单的一项是让更多的研究人员专注于人工智能的安全性，对吧？

穆斯塔法·苏莱曼： 专注于安全的研究人员越多，我们就越有可能以负责任的方式开发人工智能技术。这是一项我们必须共同努力的任务。

主持人：你们是否有更多的研究人员专注于确保 Copilot 的安全性？

穆斯塔法·苏莱曼： 我们有一支庞大的安全团队，非常重视这些问题。我们特别关注人工智能的基调。比如，如何确保它不会太阿谀奉承？如何避免它过分奉承或反映用户的观点，从而导致强化不健康观点的负面循环？这确实是一门艺术和工艺。我们试图构建一种健康的平衡，让人工智能伴侣能够以建设性的方式反驳用户的观点，而不会让用户感到被评判或愤怒。例如，一个人可能对移民问题感到愤怒，觉得自己失去了工作机会或社区机会。我们的目标是尊重并承认这种愤怒，同时以不关闭对话的方式与他们交流。这是一条非常具有挑战性的界限，需要极大的关心和关注。

主持人： 你认为微软在推动科技行业走向公共利益方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穆斯塔法·苏莱曼： 我认为这是我们正在扮演的一个重要角色。当我的技术同事听到我对人工智能部署的更悲观愿景时，他们会理解我的观点。实际上，我既是乐观主义者，也是悲观主义者。这不是偏见，而是对现状的观察。我受到科学实践的启发。我们必须直面所见，并尽力反驳我们关于证据的假设。我看到的证据显示了人工智能的两种趋势：潜在的机遇和风险。我非常欣赏许多非政府组织和社会活动家提出问题、挑战技术行业的工作。这种反击是健康的，我们需要更多这样的行动。我一直倡导加强监管。我认为现在是时候缓慢前进，为系统增加一些摩擦，这将带来长期的好处。我们需要更加谨慎，并对人工智能技术提出更多的举证责任。例如，人工智能不应该只是简单地模仿人类。我们想要创造的是一种既是放大器又是支持者的助手。

主持人： 你是否认为在技术发布之前应该有强制性的测试要求？

穆斯塔法·苏莱曼：  我认为我们正逐渐接近那个阶段。我预计在 2030 年之前，我们将需要类似的测试机制。虽然现在可能还不是合适的时机，但这是一个需要不断问的问题。过去几年中，聊天机器人的积极影响是压倒性的。如果三年前我们强行实施这些检查，可能会减缓创新步伐，但现在重新评估部署前测试是否必要是非常合理的。

主持人： 当消费者对科技公司的信任下降时，你如何平衡创新需求与用户对隐私的担忧？

穆斯塔法·苏莱曼： 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比如，让 Copilot 能够访问用户的电子邮件、查看日历、安排事项、预订和计划，会给用户带来巨大的价值。但最终，这取决于消费者是否愿意接受这种功能。如果他们觉得不舒适，那也是完全合理的。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实用性将成为推动这些技术被广泛接受的关键驱动力。首先，我们必须确保拥有最强大的隐私和安全基础设施来保护用户的信息。就像我们今天在 Microsoft 所做的那样。数十亿人将他们的电子邮件存储在 Microsoft 的系统中，并依赖我们的安全措施来保护他们的个人和企业数据。这对公司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优先事项。但显然，这不仅仅与安全性和实用性有关。虽然它们必须实用并且具备良好的隐私和安全控制，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处理问题。我们是否愿意接受反馈？当我们犯错时，是否愿意承认？我们对不同的做事方式是否开放？我们的商业模式是什么？我的承诺是在所有这些问题上尽可能保持开放的态度，认真倾听、创新，并观察后果，不断迭代。这是我目前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

主持人： 你提到了技术发展的历史往往伴随着负面影响。你觉得人工智能是否能够避免这些问题？

穆斯塔法·苏莱曼：  历史上经济增长往往伴随着巨大的负面影响。比如，新大陆的发现带来了殖民掠夺；工业革命虽然促进了经济扩张，但工厂环境严峻且危险；石油的开采也造成了环境污染。但人工智能不一样。因为我们现在正从零开始设计和构建人工智能，我们有潜力做得彻底更好。

主持人： 你如何看待那些将数据或芯片比作 21 世纪石油的观点？

穆斯塔法·苏莱曼： 这是一个完全错误的比喻。人工智能与头脑的关系更像核聚变与能源的关系——无限、丰富且改变世界。人工智能是不同的，我们需要以创造性和诚实的方式来思考它。我们必须将类比和隐喻推向极限，以更好地应对未来的变化。因为人工智能不仅仅是另一项发明，它本身就是一位无限的发明家。人工智能确实改变了我们看待技术的方式。从冰川时期的长远角度来看，人类一直在不断进化、改变，并创造我们周围的一切。人工智能并不是这一过程之外的东西，事实上，它是我们所创造的一切的提炼。这是人类跨时代的反映。

主持人： 所以你认为人工智能并不是一种新物种？

穆斯塔法·苏莱曼：没错，人工智能不是一个新物种，隐喻到此为止。人工智能也不是孤立的，也不是什么全新的东西。人工智能就是我们——这是我们所有人的集体智慧、同理心、善良、好奇心和创造力的反映。我认为这是 21 世纪最大的挑战，同时也是最令人振奋的机会。

主持人： 感谢穆斯塔法·苏莱曼的精彩分享。他是微软人工智能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也是《即将到来的浪潮：技术、权力和 21 世纪最大的困境》一书的作者。

原视频链接：https://www.npr.org/2024/12/20/g-s1177-38654/ai-pioneer-mustafa-suleyman-shares-his-vision-for-the-future-of-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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