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仿佛倒流回几十年前,那青海的冬天,宛如一个冷酷的巨人,毫不留情地将严寒倾泻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在农村的家家户户中,都盘着那温暖而坚实的土炕。它的模样质朴而敦厚,由泥土和砖石精心砌成,历经岁月的漫长打磨,那粗糙的表面虽看似平凡,却承载着无数个温暖的冬日。
冬日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如轻纱般透过薄薄的窗纸,缓缓洒在土炕上时,仿佛给它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我们这些孩子,总是会迫不及待地从被窝中爬起身来,像小兽般扑到那温暖的炕面上,感受着那从心底深处升起的暖意,仿佛所有的寒冷都在这一刻被瞬间驱散。那土炕的温度,就像是一位默默守护着我们的长者,无论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寒冷与残酷,它总能给予我们最坚实、最可靠的温暖。
夜晚,当一家人围坐在土炕边,点亮那盏昏黄而温暖的油灯时,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种温馨而宁静的气息。长辈们会轻声讲述着那些古老而神秘的故事,那声音仿佛是一首悠扬的催眠曲,在温暖的氛围中,渐渐引领我们进入甜美的梦乡。土炕就像是一个神奇的魔法箱,承载着一家人的喜怒哀乐,见证着岁月的悄然流转,将家的温暖与记忆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火炕因盘炕的材料不同而分为石板炕、打泥炕和板炕三种。石板炕的炕面由一块块石板精心拼盖而成,表面还涂抹着一层薄薄的草泥,那草泥仿佛是大自然赋予的一抹温暖底色,给人一种质朴而天然的美感。打泥炕则更为讲究,先用木质柔韧的枝干,如那坚韧的榆树枝干,搭建起一个温暖的棚盖,就像为火炕编织了一个温馨的摇篮,然后在上面涂抹上厚厚的长草泥,一遍又一遍地用木棍敲打,直至那草泥变得瓷实无比,仿佛能够承载住岁月的厚重重量,让火炕更加坚固耐用。而板炕,是用木头精心制作一个炕圈,再搭一个木头框架,然后在上面用一块一块的木板铺成平整的炕面,相对石板炕而言,它的制作过程更为简便,煨炕也较为方便,但密封性却相对较差,常常会四处漏烟,扒灰时导致灰尘漫天飞舞,然而,它依然能够陪伴人们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日,为人们提供那不可或缺的温暖。
当年的农村火炕,除了在寒冬中为人们提供温暖之外,还有着一个极为重要的作用,那就是为了解决肥源问题。土炕里空间较大,人们巧妙地在里面垫上厚厚的一层干土,就像为火炕铺上了一层温暖的褥子,给予火炕以柔软的支撑。干土上再精心铺垫上麦衣、草秸、牛马粪等易燃物,轻轻送进火种,那火便欢快地燃烧起来,烘烤着整个炕面,为人们带来温暖的同时,也在默默地孕育着肥力。就如同那陕北民歌中所唱的“围定亲人热炕上坐,知心的话儿飞出心窝窝”,火炕不仅温暖了人们的身体,更温暖了人们的心灵,让人们在寒冷的冬日里感受到家的温暖与亲情的慰藉。
然而,这温暖的背后,却隐藏着一项极为艰难而又劳累的农活——扒炕灰。在严寒的冬日里,每过十天半月,人们就需要将炕洞里的炕灰清理一遍。这是一项在“粉尘”下劳作的苦累活。首先用铲火铁锨小心翼翼地将炕灰上面未烧尽的余火扒出来,放在一旁,就像守护着一份珍贵的希望火种,然后,便要开始艰难地掏炕灰。那尚有余温的炕灰土质细碎,一掏起来,尘土便如飞舞的精灵般四处乱飞,让人睁不开眼,仿佛是在与那恶劣的炕灰进行一场顽强的较量。人们不得不佝偻着身子,灰头土脸地用铁锨、火钩(一种长把、像宽刃镢头样的农具,可以勾出炕里深处的土)奋力地扒着,每一次的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决心。扒出的炕灰,要用大背斗,背到庄廓外的粪场里,那背斗仿佛是压在人们肩上的一座小山,沉甸甸的,但人们却从未有过丝毫的抱怨。然后,在余灰上铺垫上惯常的垫料,随后送进火种,至此“扒炕灰”的活儿才算完成。但这时的人,也仿佛变成了一个灰人儿,只有两只眼睛依然明丢丢地发亮,那是对生活的坚持,对温暖的渴望,是对家的深深眷恋。
炕灰里究竟有多少肥力,没有人能够准确测算。但在过去没有化肥、只能广种薄收的年月里,这炕灰却成为了农家肥中的“主力军”,为土地注入了生命的力量,让庄稼在贫瘠的土地上也能茁壮成长。
随着时代的变迁,农村的土炕渐渐被现代化的取暖设备所取代。那曾经温暖了无数个冬日的土炕,仿佛也渐渐成为了记忆中的一部分,逐渐被人们淡忘。但每当我回想起那土炕的温暖,心中依然会涌起一股深深的眷恋之情。它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取暖工具,更是一段关于乡村生活、关于亲情的美好回忆,永远留在我的心中,如同冬日里那最灿烂的阳光,温暖着我的灵魂,让我在岁月的长河中始终保持着对家乡的深深眷恋和对生活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