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111
专访
单口喜剧演员小鹿
全文共计407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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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宾介绍-
小鹿，前律师，现全职单口喜剧演员，拥有5个单口喜剧专场。
小鹿研究生就读于西南政法大学，她在2015年研究生毕业后成为了一名执业律师，后来转型成为全职单口喜剧演员。
2021年，获《奇葩说第七季》亚军；2022年，参与综艺《脱口秀大会第五季》；2024年，参加的综艺《喜剧之王单口季》播出，小鹿在节目中获得亚军。小鹿的第5个个人专场《我的中女时代》也即将与观众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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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采访小鹿的地点定在北京二环内，一路走来多是灰墙灰瓦的老胡同。当小鹿也裹着灰色的大衣推开门时，总像是雾蒙蒙的，让人看不真切。从律师、辩手，到“单立人”创始人之一、“总亚军”，小鹿拥有很多头衔，却很难被哪句话概括。于是我们问小鹿，她会如何描述自己——
PART 1
远方在生长
「我现在才意识到我是一个对环境非常非常钝感的人。」小鹿从云南来到北京，跨越了几千公里，但在刚来到陌生环境时也不觉得变化很大。「我过于沉浸在精神世界，以至于我对外界是没有什么感知的。」
但是提到对于家乡人、事、物的想念，小鹿不仅很快地列举出了云南的一系列美食，还提到想在即将移居的上海开一家小小的云南菜餐馆。「正常人都会想念家人，我对家乡的食物是那种潜意识里的渴望。」不过短暂停顿后，她又说：「我这个人也不太会做生意，只是有这个想法。」
曾经的小鹿，也有过这种“只是想法”的心念，而它如今早已发芽、壮大。
小时候班里转来的大城市女孩，用一个“想环游世界”的梦想，让一直追求稳定生活的小鹿意识到：原来人还可以过这样“疯狂”而鲜活的人生；在接触到“艾伦秀”后，“以好笑为生”又成为了她心中未来职业的一个可能。而当我们问起小鹿真正下定决心去追寻理想的时刻，她提道：「我当时在西南政法大学读研二，准备跟我的闺蜜一起考博。在这个过程当中，我越发觉得，那时候是我意识觉醒的一个阶段。」黑塞曾在他的书中写到“矛盾对立寂灭之处，即是涅槃。”从律师转向喜剧的决定，也注定伴随着小鹿的绝望挣扎与重生。
对现实世界变化钝感的人，仍逃不过精神大环境的潜移默化。小镇长大的小鹿，在摆脱传统的“正确”、走向自己的选择时极度没有安全感。「我当时就是因为太绝望了，我觉得如果我再不试一下，就一定会走入某一条轨道，而你拥有了点什么，就更不好放弃了。我一定要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时候，赶紧做选择。」
小鹿的绝望一部分来自于自己的闺蜜，「她是那种很轻松就可以学得很好的人，就是适合搞学术，我不是。我是注意力非常分散的人，写段子会很好，但是在学习方面就会比较受挫。」小鹿认为闺蜜就是自己身边的那个“松弛感”，而闺蜜则认为她身上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痛苦”。
但当我们抱着“小鹿的挣扎中一定有来自父母的反对”的想法去提问时，小鹿却坚定地说：「我完全没告诉他们我的想法。这是我也想跟大家分享的一点——如果你很坚定地要去做一件事的话，就不要给自己创造太多的阻力。」不去固执地用击倒的阻碍来堆积出自己的强大，小鹿诠释了一个聪明的追寻者——本心是抵达，走最轻松的路。
痛苦与决心的一齐推动下，小鹿交了相当于一个半月生活费的学费，来到北京一家俱乐部学写段子，最终如愿地成为了单口喜剧演员。她曾和闺蜜一起穿着同样黑红配色的衣服拍了一张照片：闺蜜的是上海交大的博士服，小鹿的是《女儿红》专场的演出服。「我们好像真的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她说。来到属于自己的“松弛感”领域后，“优秀对照组”的闺蜜成为了她起伏生活中的支点、单口喜剧段子的素材和“另一个自己”，以至于小鹿提起她时不住地落泪。
小鹿坚定的“出走”为她带来了另一个更加适合自己的世界，这个精神场域内强大的能量使那些反对转为了支持，那些无法超越的被纳入她的表达，那些围困和绝望也成为曾经。矛盾对立寂灭之处，已成涅槃。
PART 2
我选择喜剧和真诚
在喜剧节目中，竞争总是在所难免。对小鹿来说，这是一种痛苦，线上录制让她丧失了“实验感”，同时，那种无法抑制的征服感也决定着她注定无法轻松地完成这些作品。胜败乃兵家常事，从《脱口秀大会》的意外淘汰，再到《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出师不利，再到今年《喜剧之王之单口季》的舞台上场场爆笑大放异彩，小鹿最后却与冠军失之交臂。在喜剧这条路上，小鹿走得并不顺畅，但她始终没有选择掉头或转向——「喜剧一定是第一位的」。
“那些无法解释的成功或者失败，我们称之为命运。”从线下闯到线上，又从线上回归线下，大大小小无数个舞台见证着小鹿的成功与失败，而她的心境也与往前大有不同。过去的她，愿意接受别人对段子的“锦上添花”与“阅读理解”，「但是我现在已经过了那个阶段，我觉得我写的段子它是怎样，我自己知道。别人怎么贬损它我不在意，因为它只是一种想法；别人怎么抬高它，我也不在意，因为那也只是一种想法。」处境在变化，小鹿的自身也在发展。她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世界并非全然黑白两色，多元的认知决定了她将会在台上展现更丰富的自己。
小鹿始终认真地对待专场，从开放麦的练习到稿件的不断调整，小鹿一直坚持着「我会想要更真诚地对待观众，我对线下演出的一切都已经有不可撼动的信心」。面对“被人看见、被人喜欢、被人需要”的选择，小鹿坦然承认在意“被人喜欢”，但她并不强求被所有人喜欢，这份希望，只需要「对找到你的人就行了」。
直面竞争，坚定地输出真诚的自我，小鹿在拥抱观众的同时，裹挟着那个不断成长的自己，时停时进，徐徐走向黑白之外。
PART 3
一直走到舞台中央
十月，气温一天一天降低，路边遍布黄色的树叶，好像莫名多了股悲伤的气息。小鹿来时穿着灰色的大衣，默默融入了北京的秋天。也许是因为身处喜剧行业，“喜剧的内核是悲剧”这句话对她来说并不陌生，所以很快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喜剧是一定程度的悲剧。」喜剧舞台不过方寸之间，已经承载着太多东西，「过于大的悲剧大家真的笑不出来，它就是悲剧，就不是喜剧。」她跟我们分享了一个很火的短视频——高速上一只猪从三层的大卡车上掉下来，它脊椎摔断，无法自行挪动，只能坐在路中间左看右看，「它很无助，但也动不了，就这么坐在那」。讲到这里，小鹿的眼睛甚至有点湿润，「很多这种瞬间让人意识到喜剧能承载的只是“安全”的悲剧」，她摇头：「我甚至觉得认为这件事好笑的人不能和我成为朋友。」
「我是非常情绪先行的。」这样的特点让小鹿能“带着放大镜生活”，感知到别人可能会忽略的地方，她觉得这样才能写出来好的东西。所以她创作了很多年，直到现在也几乎没有过创作的瓶颈期。同时小鹿也认为：「我觉得你不能因为最近写不出来就定义为灵感枯竭，你可能就是累了。」她很拥有“感受爱”的能力，嘱咐她好好吃饭睡觉的妈妈、拿着她的照片和视频到处宣传的爸爸、肯定她支持她的丈夫、走上不同方向但依然为她喝彩的朋友和从云南来北京跟她一起工作的妹妹，提起这些爱时，她有时泪水决堤，有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感受到爱和真诚的时候，人会放下一些戒备心。在《喜剧之王单口季》中，观众和其他单口喜剧演员认为小鹿是夺冠热门，小鹿于是坦言：“努力吧。我觉得还是要有些野心的。”后采环节导演说这不太像是她会说出来的话，小鹿说着说着就落泪了。她说从前害怕别人讨厌自己，羞于承认“野心”，到了现在也终于敢直面自己。我们聊到这个话题时，小鹿认真地致谢节目组：「我觉得节目组很善良，把每个人最真诚、最好的那一面展示给大家，能看出来节目组很爱每一个选手。」小鹿说自己现阶段最大的野心就是「希望把《我的中女时代》专场做成中国单口喜剧史上最大规模的专场巡演。」
《喜剧之王单口季》中小鹿再次贡献热梗“又普又好笑”，她说灵感的来源是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的妹妹，「娱乐时尚行业永远都是在让最好看的这些人来穿一些衣服，但是这个其实是很不合理的。这个世界上多数产品都是给我们普通人的，凭什么被某个稀少的群体代表？」她还开玩笑说，「我才应该是超模，如果我穿都好看的衣服，那别人穿也会好看。」
「如果你不创作，那你只能去被卡进别人创作出来的世界里。你创作的话，你就能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传统喜剧赛道男性居多，而男性和女性看待世界的视角并不完全相同，所以越来越多的女演员步入这个行业会「让喜剧更丰富」，也会让人看到女性身上的更多可能性。《喜剧之王单口季》中有一期是三人一组，每组会淘汰一位票数最低的演员。小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选择了除了自己之外全是男生的一组，「女生做喜剧要冲破的世俗枷锁更多，被人看到的机会本身就更小一些。每个站到这里被大家看到的女演员付出的努力和她所具备的喜剧能力都是超强的。我很希望她们能够被大家看到和认可，如果因为一些原因没能走更远的话，一定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因为她们值得走得更远。」
单口喜剧女演员们勇敢又努力地构筑改变原来的“单口喜剧世界”，而单口喜剧也一定会或多或少地改变演员们。如果不是单口喜剧，小鹿可能会过自己预想中的生活：考博，然后当大学老师。「喜剧最大的作用还是让我成为了一个自在的人，它会带我走向一个更大更自由的世界。」《喜剧之王单口季》中，小鹿最终荣获亚军。带着一腔热血来到北京追梦的女孩在一次次攀登后变得更有力量，步入了自己的“中女时代”。
-结语-
最终，小鹿还是脱掉了厚重的外套，露出无袖内搭：「不行，没有几天可以穿无袖了，我再坚持一下。」
她自觉仍然“别扭”“拧巴”，但不再将自己缩在他人的看法中，而是带着“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的勇气，渐渐尝试拥抱那个“没有那么爱自己”的自己。小鹿将“远方”由单一的轨道线延展为辽远的旷野，又于无垠的未知里为自己铺设一条名为“喜剧”的坦途。
至于如何用一句话描述自己，小鹿也给出了她的答案：「一个专业的单口喜剧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