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名95后研究员拥有“四博士两博士后”，引发网友对涉事研究院的围观。（视觉中国/图）
殷福军称，研究院共有217名科研人员，流程上，研究院发布招聘通知，研究人员自愿申报，随后他们进行审核。“没问题的就可以了，有争议的我们再讨论。”
部分申请者可能意不在科研，仅为得到研究员头衔。有申请者便坦言，其在社交平台看到中介，接洽后，向中介支付400元，得到了该研究院的招聘信息。
文｜南方周末记者 高伊琛
南方周末实习生 金晶 龚涵孜
责任编辑｜何海宁
一次简历公示，将一名95后研究员和一家研究院拉入风口浪尖。
近日，内蒙古民族文化艺术研究院公开了一批研究员简历，安徽淮南人赵子健引发大众关注。简历显示，他拥有四个不同专业的博士学位，两个专业的博士后，以及22项社会兼职，其内容“过于炸裂”，因而陷入争议。涉事研究院随后发布公告，称关注到媒体报道，决定暂停聘任关系，对其学历学位开展核查。
2024年10月12日，该研究院院长殷福军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目前研究院在审查赵子健的学历过程中“没有发现原则性问题”，“他的学历核查下来是真的”。
殷福军称，赵子健的两个博士后学位实际上为在站博士后，赵子健已经向研究院提供了一个博士后的在站证明和另一个博士后的录取通知书，“我们在表述上存在一些问题，审核上我们也没把关，这点我们也存在一些小失误。”他说，“如果后续没有原则性问题的话，我们还是要跟他续聘。”
“没有发现原则性问题”
如何确保应聘者资料是“没问题的”？殷福军说，研究院主要针对申请者提交的材料进行审核，“第一个是职称。职称国内是统一的，都是由相关部门发的。正式的职称没有假的，都是真的”。
其次是学历。学历审核要分为不同情况，海外学历优先确认是否获得中国（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以下简称“中留服”）认证，中留服系教育部直属事业单位，可根据留学生提交的申请，鉴别并认证其在国外获得的学历学位的真实性和有效性。殷福军说，部分海外学历可能无法获得中留服认证，但只要申请者的数个海外学历中，任意一项得到中留服认证，即可视为核查通过，“比如说博士学历，只要一个符合我们要求了，其他的认不认证对我们来说也没关系。”
国内学历则无需额外审核，“国内的学历我们也不用去质疑，因为没必要。要是（为了）通过我们研究员（审核），学历再造假，那不把自己毁了嘛。”
根据研究院官网简历公示，赵子健拥有韩国加图立大学的艺术学哲学博士学位，菲律宾莱西姆大学哲学博士学位，西班牙萨拉戈萨大学正念硕士学位，香港浸会大学文学硕士学位，香港大学佛学硕士学位，以及塞万提斯米格尔欧洲大学的双硕士学位。
简历的社会兼职一栏填有北京民艺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院研究员、IICSE大学学术督导、中国药学会会员、江苏省人工智能学会等22项。据了解，部分协会的入会门槛不高，注册填写信息，缴纳一定费用，即可成为会员。
中国药学会会员服务部工作人员告知南方周末记者，赵子健是其学生会员，于2023年初申请通过。学生会员并无门槛，只要是在校学生都会审核通过。另外，这并非“社会兼职”，只有在该学会的理事会或者专业委员会任职，才能够被列为社会兼职。
江苏省人工智能学会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赵子健并非学会会员，只是完成注册，但是没有通过审核。目前学会主要面向的是江苏省内的高校和相关企业，如果是外地申请者，后期审核一般不会通过。
“我们一直没有删他（赵子健）的个人简介，赵老师对自己也非常自信，他认为他所有材料都是经得住考验的，他这么相信自己，我们也相信他。”殷福军称，“关于他的其他方面，比如说学术兼职，我们也审不了，已经提交给相关民政部门去审核了。”
内蒙古民政厅社会组织管理和执法监督局负责对社会组织进行登记管理和执法监督。10月15日，该局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们已关注到该事件产生的舆情，但招聘研究员系社会组织内部治理，作为登记管理机关，他们对相关研究员的学历信息没法核实。
至于研究院方面所说的学术兼职信息，该局工作人员表示调查并未涉及：“我们和业务主管单位一起，就他招聘发公告这一类事情的程序（进行调查），程序到目前没有问题。”
“学术上的事情是他们自己的事。”上述工作人员解释，“它是个独立法人机构，有它的理事会，他们自己做事的。”
企查查显示，该研究院系民办非企业单位，成立于2005年1月21日，法定代表人殷福军，注册资金1万元，登记管理机关为内蒙古民政厅，业务主管单位为内蒙古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以下简称社科联）。南方周末记者就此事向社科联工作人员了解情况，截至发稿未获回复。
急速扩张的研究员队伍
这家2005年成立的自收自支社会组织，在近两年急速扩张其研究团队。
该院官网显示，研究院自2022年2月起，分批陆续聘请专兼职研究人员。按照招聘要求，研究人员在聘期内要完成一定的科研任务，也应积极参加研究院组织开展的学术活动及科研立项工作。
2023年10月的兼职研究人员招聘信息显示，研究院有专兼职科研人员99人，其中具有教授、副教授等高级职称人员40人，具有博士学历学位人员28人，在读博士10人。
目前该院研究人员翻了倍。殷福军称，目前据不完全统计，研究院共有217名科研人员。按照官网介绍，有首席专家、顾问、研究员等不同的头衔称谓，其中研究员最多，有86人，副研究员和助理研究员次之，分别是63人和49人，具有教授、副教授等高级职称的达到了85人，具有博士学历学位人员60人。按照《关于暂停与赵子健聘任关系的说明》，该院所聘人员均为兼职。
据殷福军介绍，流程上，研究院发布招聘通知，研究人员自愿申报，提交材料，随后他们会对材料归纳整理，再进行审核，并开会讨论，符合条件者将发布公告，发聘书及聘任文件。
他说，研究院会重点审核研究人员的职称、学历及科研业绩，“没问题的就可以了，有争议的我们再讨论。”
对于研究院近两年聘用大量研究员的举措，殷福军解释：“我们招研究员的目的，是想做一个更大、更广的团队建设、平台建设，大家可以组合做一些项目，组合出团队，更好地把这个平台利用起来。”
该研究院官网显示，2021年以来，该院研究人员先后获批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项目2个，内蒙古自治区哲学、社会科学、文艺创作等课题和专项至少16个，呼和浩特市和鄂尔多斯市社会科学课题共7项；承担各类横向委托项目20余个；出版专著5部；发表学术论文、评论150余篇；并受自治区社科联、内蒙古师范大学、内蒙古文艺评论家协会等机构委托、资助，举办多场学术会议。
而这一人才队伍的扩张还在继续。在刚刚过去的一个月时间里，该研究院三次发布招聘公告，拟招聘研究人员共计50名，殷福军说：“招聘研究员本身不是目的，我们还是想做事、做项目、做业务。”
他称，研究院通常在每年10月进行一次招聘，招聘数量并不固定， “主要看人员资历”。2024年有百余人提交申请，考虑到整理资料花费时间较长，便按照材料投递先后时间，陆续整理材料分批审核，“符合条件的我们就先发布了”。
获取头衔的途径
在该院研究人员招聘中，也存在破格录用的情况。其招聘公告中标注：特殊人才一人一议。
殷福军表示，研究院目前在不断完善招聘过程，十分出色的研究人员可以随时申请和邀请聘用，若有研究人员没达到招聘要求，但在资历突出或有杰出人士推荐等情况下，可能破格录用。
最新一批中有破格录用者。殷福军说，申请人是学美术的，并无科研经历，将其聘为助理研究员，也是被其诚意所打动。“我们看了之后觉得这个人挺执著的，在这方面还是想做一些事儿，便决定聘用他。”
上述助理研究员与赵子健同批受聘，其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研究院的破格录用是“诚恳、真实”的，他被告知，破格录用是鉴于自己艺术方面的成就，也是鼓励青年艺术家之举。他受聘入群后，群里有发布科研项目，鼓励大家积极参加，“他们还很热情邀请我，表示愿意在学术上施以援手和帮助学习”。但他还是在加入数日后主动退出，原因是“隔行如隔山”。
实际上，部分申请者可能意不在科研，仅为得到研究员头衔。上述申请者便坦言，自己最初申请该研究院的研究员，是希望该头衔助力自己未来晋升。其在社交平台看到中介，接洽后，向中介支付400元，得到了该研究院的招聘信息。他按照信息填写申请表，投递至研究院邮箱，缴纳注册费用300元，最终成为助理研究员。
然而，该院公开信息显示，研究人员采取特别邀请、个人申请、同行专家推荐等三种方式加入，申请渠道亦是公开的。他将此事总结为中介“打了个信息差”，认为研究院与中介之间并无关联。
殷福军亦回应，他们对于申请者寻找中介一事并不知情，双方是直接通过邮件沟通的。研究院是从2023年开始收取300元注册费，主要用于补偿研究院运作的人工成本。
针对“为什么要去找中介”的质疑，上述申请者解释：“社会对于学历背景要求越来越高，压力也越来越大，而给我们的时间却很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市场上出现了很多所谓的学历提升中介机构，他们利用信息差和时间差提供服务，而像我们这样没有经验刚进入社会的年轻人就很容易被骗。我也是有错误，抱着侥幸心理寻找了中介，要不然也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