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浦东高行,室外39摄氏度,我的演讲顺利完成啦!座无虚席,来的都是真爱,和两位嘉宾老师搭档,主持人小姐表现也超好,现场还有市级非遗王宝和“至尊蟹宴”品尝,一切都棒棒哒!
我的分享主题是“上海人消夏都吃点啥”,总结为一汤一菜一主食。
汤是绿豆汤。
菜是糟货。
主食是冷面冷馄饨。
绿豆汤和冷面以前都写过,也收录进《吃·生活》中去了。糟货还从未写过,正好,我也借此机会在这里梳理一下。
糟是个形声字,米字旁,一看就和酒有关,因为酒都是米酿的。确实,糟的本意是酿酒过程中过滤下来的渣滓。再引申为用酒或酒糟腌制食品。
最早见于楚辞,屈原的《渔夫》。
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醨是薄酒。
吃酒糟喝薄酒,这是最早记载关于拿“糟”当食物的。
到了南北朝,《世说新语》中有“糟肉”,《齐民要术》中有“糟瓜”;隋炀帝巡幸江东,当地人进贡糟蟹;北宋仁宗好食糟淮白鱼。
明清两代,糟货愈盛。
明代小说《金瓶梅》描写的糟鲥鱼一段,是我最爱看的情节之一,另一个是“宋惠莲烧猪头肉”以及“应伯爵吃打卤面”。
西门庆陪伯爵在翡翠轩坐下。因令玳安放桌儿:"你去对你大娘说,昨日砖厂刘公公送的木樨荷花酒 ,打开筛了来,我和应二叔吃,就把糟鲥鱼蒸了来。"伯爵举手道:"我还没谢的哥,昨日蒙哥送了那两尾好鲥鱼与我。送了一尾与家兄去。剩下一尾,对房下说,拿刀儿劈开,送了一段与小女,余者打成窄窄的块儿,拿他原旧红糟儿培着,再搅些香油,安放在一个磁罐内,留着我一早一晚吃饭儿,或遇有个人客儿来,蒸恁一碟儿上去,也不枉辜负了哥的盛情。"
酒菜齐至。先放了四碟菜果,然后又放了四碟案酒,鲜红邓邓的泰州鸭蛋,曲湾湾王瓜拌辽东金虾,香喷喷油炸的烧骨秃,肥肥干蒸的劈酒鸡。第二道又是四碗嗄饭:一瓯儿滤蒸的烧鸭、一瓯儿水晶膀蹄、一瓯儿白炸猪肉、一瓯儿炮炒的腰子。落后才是里外青花白地磁盘,盛着一盘红馥馥柳蒸的糟鲥鱼,馨香美味,入口而化,骨刺皆香。西门庆将小金菊花杯斟荷花酒,陪伯爵吃。
这糟鲥鱼现在已经失传了。
网上一搜,有的把糟鲥鱼解释为酒酿蒸鲥鱼,我认为不是。虽然清蒸鲥鱼确实要放猪油、酒酿、香菇、火腿等物。现在饭店里吃到的鲥鱼是冰鲜货,而这糟鲥鱼分明是腌货,并且是“红糟”。不知怎么的,我想起了徽州臭鳜鱼,都是从前物流不发达时代的无奈之举和意外发明。巧得很,这糟鲥鱼也是来自徽州,徽州新安江。新安江是富春江上游,富春江正是鲥鱼之乡,虽然早已灭绝多年。
清代小说《红楼梦》有两处描写到糟货,一处是贾宝玉吃“糟鹅掌鸭信”,鸭信就是鸭舌;一处是贾母吃“糟鹌鹑”。
李纨早又捧过手炉来,探春另拿了一副杯箸来,亲自斟了暖酒,奉与贾母。贾母便饮了一口,问那个盘子里是什么东西。众人忙捧了过来,回说是糟鹌鹑。贾母道:“这倒罢了,撕一两点腿子来。”李纨忙答应了,要水洗手,亲自来撕。
鹌鹑腿上能有多少肉?只能说老太太是讲究人享福人,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吃多了吃腻了。
换了王猪猪,肯定是整只鹌鹑都不够塞牙缝的。
毕竟时代又近了,这几样东西,现在就比较普遍。糟鹅掌糟鸭舌自不必说,就是糟鹌鹑,虽然好像不大听到,但是细想一想,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跟糟鸡相似——鹌鹑煮熟,沥干,晾凉,浸入糟卤之中,时间一到,即可食用。
说起来我第一次做糟鸡,源于一次意外。去吃浦东三黄鸡,四分之一起卖。然后我又贪心,看炸猪排不错,黄澄澄香喷喷的,15元,不贵,要一份;既然菜有了不能没主食啊,鸡汤面也不错,8元,要一份。
然后,然后,就吃不下了。
面和炸猪排当场干掉,鸡打包。然而白斩鸡这东西,虽然可以外带,但是也要吃一个新鲜,今天做,今天吃,眼瞅着今天晚上是肯定吃不了,最早也得是明天早饭,吃是可以吃的,就是味道要变。我灵机一动,又跑到超市去买了一袋糟卤,二块八毛钱。
回到家里,找一个干净大玻璃罐,放白斩鸡,倒糟卤,旋紧瓶盖,扔进冰箱,一晚上后,糟鸡就做好啦!比起白斩鸡,鸡肉的紧实细腻依旧,又多了一份咸鲜酒香。
后来我如法炮制,又搞了糟鸡爪、糟鸡胗。我发现鸡爪鸭掌这种带皮啃的东西,吃起来最开心。
糟有荤糟、素糟。荤的有猪身上的、鸡鸭鹅身上的 、海鲜水产类;素的,现在吃得最多的是糟毛豆,但其实只要不是绿叶菜,瓜果根茎类的和豆制品,都可以。比如毛豆、刀豆、长豇豆、豆芽,素鸡、豆腐、豆腐干,还有茭白、笋、冬瓜、花生、烤麸、面筋,等等。讲究的人自己做糟卤,不讲究的人,如我,去超市买上几瓶,随便哪个老字号,浸进去,出来效果都差不多的。
我个人比较喜欢的,素的有糟毛豆花生,荤的有糟鸡爪、糟猪肚、糟带鱼、糟蛤蜊蛏子,以及糟鲍鱼,就是成本太高不能常吃哈哈。
上海人喜欢吃糟货,但是糟货不是上海独有的,整个长三角都吃。我前不久看“苏州发布”视频,讲苏州人夏天怎么吃冷面喝绿豆汤零拷啤酒,感觉特别亲切。同样的 ,网上那些攻击苏州杭州是美食荒漠的,我绝对也会奋力反击,骂他们是山猪吃不来细糠。也许,这就是食物的魅力,很多人都说,现在全国各地都越来越像了,我说没错,尤其是居民住宅,大家都是公寓小区三室两厅,唯独在吃上头,还是那么的“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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