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8号凌晨，一架飞机由吉隆坡国际机场，飞往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原定5个多小时后的降落，却未能如期。
飞机上，239个人，随着飞机的突然失联，彻底不知所踪，再无下落，其中，中国乘客154位。
2024年3月30号，并列在文字里写下这个日期，才猛然惊觉，时间原来已经走过整整10年了。
10年，3600多次日升月落的跨度。
于普通人而言，马航MH370，似乎已是一段“尘封的历史”。
于很多很多人，仍是一辈子无法触及的悲痛。
困在原地的，从来不止那个日期那一天。
昨天，一个爆火视频看得忍不住鼻子发酸。
“我就要争这口气”。
隔着屏幕，也难掩一对年迈老人眼神之中的悲伤和坚定。
“哪怕是找到一块骨头！你把真相告诉我，那200多万我可以不要，我不要一分钱。”
视频里的老人，是农民栗二有和他的爱人刘双风。
在马航上失联10年的，是他们的儿子。
这个月的月初，马航宣布重启搜索，老两口刚去马来西亚参加了一场家属见面会。
这次，他们就坐在马来西亚交通部长的旁边。
打交道10年，栗二有对他的诉求，也只剩一个。
不仅要看他怎么说，他更想看到的是他的行动。
“宁可找到一个碎片，或者找到人已经死了”。
煎熬10个年头，他苦苦等待和追寻的只有一个事实和真相。
因为飞机上消失的，不止是他们的儿子，还是他们的骄傲，他们的全部。
2
“我千里万里寻找你的足迹，春风杨柳是我的坐骑，寂寞漂泊的雪花伴我游弋。”
虽一生和黄土打交道，栗二有的身体里，却住着另一个灵魂。
可他从未预料过，唤醒这个灵魂的代价会是儿子的生命。
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诗句里写满的会全是绝望和哀思。
2014年的春节，原是栗家最风光最骄傲的一段日子。
名校毕业的儿子栗延林，被公派国外工作，成了村里第一个出国的孩子。
奈何天意弄人，一个月后，飞机出事了，儿子失踪了。
栗二有一开始怎么都不信：
那么大的飞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那么好的孩子，怎么会说消失就突然消失了。
可新闻上不断出现的“失联”，和现实告诉他的都是，他的孩子真的不见了。
他消失的地方，在茫茫海际。
自那，一个连邯郸市都没去过的老人，不得不开始往返北京，马来西亚。
一个连拼音都不认识的老人，不得不开始学英语字母，练习用智能手机。
因为他要去到外面寻找儿子。
因为所有的真相都离他太远太远。
后来，车票机票攒了5斤。
妻子因思念儿子成疾。
家里记录孩子失联天数的白板翻到了3000开头……
60岁跨越到70岁，年纪越来越大，他不惧怕死亡，可他害怕不明不白的死去。
害怕那间老两口努力维持原样10年的房间，落下尘埃。
害怕等儿子哪天回来了，家里真的只剩空无一人。
3
在一次次绝望和希望之间徘徊的，还有一个叫姜辉的男人。
10年前，他在一家大公司担任中层，意气风发，满腔斗志。
10年后，他一头黑发变成满头银丝，脸上只剩沉重和疲惫。
作为失联家属中的一员，因为知识和阅历，他一直是很多成员认可的勇敢智慧的存在。
这些年，他奔走各方研究、调查，他带领着家属们走过很多战场，他见过很多成员最狼狈的模样。
可他最大的噩梦，还是源于那个日子的开始。
姜辉至今记得他和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天，母亲背了一个很旧的包出门，没来得及好好告别，他看见的是她最后的背影。
从此，母亲的失联，便成了缠绕他的噩梦。
幻听幻觉了很长一段时间。
每天，必须把自己熬到站都站不稳，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才能上床睡觉。
他一直渴望母亲能托个梦给自己，可那些梦里母亲却从未出现。
直到母亲节成了他最害怕的一个节日。
清明节成了他最害怕，最难以自处的日子。
如果祭拜，那就默认母亲去了。
可周遭的一切变故，又时刻提醒着他，无法假装从未有事发生。
50岁的人生，从40岁彻底分离成两个完全不同的轨迹。
曾经他以为人生的意义，是为了kpi，为了各种考核晋升。
母亲失踪后的日子，人生的意义改变了。
他却陷进了另一个深渊执念。
那里，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他不断告诉自己还要努力，还要坚持。
那里，无数个清晨醒来。
他都在悔恨，为什么那天没有好好和母亲拥抱告别？
为什么没有在那些来得及的日子，好好珍惜，好好尽孝？
为什么说好的来日方长，却总被世事无常打破？
4
十年生死两茫茫。
最煎熬痛苦，却莫过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说不清我这一辈子有多难，肉体的苦，也有精神的苦”。
这是包兰方在一个采访里留下的一句话。
可更让她绝望的是，接下来，她不知道她以后还会有多难。
10年前，那架飞机上，她一下子失去了独子，儿媳，还有孙女。
如今，她还失去了最后陪她一起坚持下去的老伴儿。
就是那个在家属见面会上，因为埋头吃泡面被很多人记住的“泡面爷爷”。
顶着满头的白发，年迈的躯体。
他没缺席过一次见面会。
他每月初一十五都去上香。
可去年夏天，老伴儿生日那天，泡面爷爷突然倒下了。
他没留下一句话，医院也查不出具体死因。
但那些失联人员的家属，每一个都知道原因是什么。
思念可成疾。
执念可成殇。
况且一场10年生死未明，没有尽头，看不到希望的等待。
154的数字背后，有100多个家庭，100多个无法用篇幅累述的故事。
漫长岁月里，有人还在每月给儿子电话充话费。
有人每年还在为女儿准备生日的蛋糕。
有人签下了和解书。
有人还苦苦困在原地。
有人已经在路上轰然倒下。
有人还带着家人的遗愿走在路上。
有人还活跃在社交平台。
也有人已经在公众视野彻底不见。
比如那个说好“妈妈永远等你”，却提前倒下的母亲。
比如那个在微博里最后写下，“真的，不会回来了”的漫步鱼。
5年的撕心裂肺。
5年的思念入骨。
5年的煎熬等待。
她写下的每一个文字，都深深刺痛每一个人心，那一天她却突然消失了。
《人物》的最新采访里，终于看到了她的消息。
“傻姑娘”终于重新找到了幸福，开始了新生。
今年，她还将迎来自己的小孩。
十年无期，这是所有的故事里最好的一个结局。
但我们始终无权也无法，轻易去劝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放下执念。
因为失去至亲太痛。
因为走出噩梦太难。
因为这个悲剧需要有人记得。
“天高云淡，怎不见南飞的雁？捎一封家书，送到子午线。春暖花开的时节，驮上我的孩儿，回归乡关。”
奇迹或许渺茫。
但世界还需要一个交代。
真相早一天来到，那些被困在脚步的人，才能放下悲伤，真的走进这个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