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春树:给宁的一封信

时尚   2025-01-04 11:59   上海  



春树

作家、诗人

 



亲爱的,好久没联系了。不知道你还好不好?

 

前几天,我听到一首老歌,是罗大佑作词作曲、张艾嘉演唱的《春望》。那天它突然从我的音箱里放了出来,肯定是我无意中设置了“随机播放”,不然这首歌又是怎么突然出现的呢?当时我正在做别的,但这样的歌词让我还是晃了一下神:


“依然是清晨微弱的阳光,依然是冰雪里涌动的希望

你再不要忘记神话里的童年的幻想

你再不要忘记那甜蜜的成长

你再不要忘记母亲怀里童谣的歌唱

有一天它将会再回到你身旁。”

 

你知道我喜欢罗大佑,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似乎很少提到他。那时候我们经常谈论和经常听的是摇滚乐。罗大佑跟它们比起来,有点沉重和过于流行了。或者说,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听得更多的,是更激进的、更前卫的,也更年轻的音乐。罗大佑一直在我的播放列表里,偶尔听到,总会让我想到过去的日子,那些闪亮的日子。这种感觉不错,它贯穿我整个青春期,乃至到现在,所谓的中年。我讨厌“中年”这个词,因为它意味着衰败和灰 暗,我厌恶慢慢步入死亡的无能为力。乌尔贝克不是说过吗?“活着就是磨损。”然而这就是生命,它像河流,有源头,有尽头。

 

上次我们发短信,还是2016年的夏天。我常想起你,在一些触动我的时刻。我常忘记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在我的记忆里,你一直是年轻的,一直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紧身牛仔裤,匡威鞋,一头短发,年轻、振奋、敏感、有才气,像一头活泼的小鹿,虽然你是内向的。所有认识你的人都喜欢你,因为你是那么独特、那么纯真。你活在世界的规则之外,这是你的天赋,也是你的勇气。其实那时候我们的同类很多,每个人都在寻找另一种活法,一种与之前的人不一样的活法。我们在探索着,成败未知。

 

而我,经历了整个漫长的纵情声色的青春期和痛苦的后青春期过程。在柏林阴郁的秋冬,裹着暖和的黑色旧棉衣,和行色匆忙面无表情的路人一起等红灯过马路,坐公交车去语言学校,这让我想起当年在北京早起坐一号线去朝阳学法语的那些日子。我想找一些色彩,却寻而不得。在放学的路上,总会经过一小段下坡路,整个视野也变得丰富起来,路边的小公园里长着一种叫不上名字、有着白色小绒花的植物,它穿过铁丝网,生机盎然地垂落下来,叶子依然保持着青翠的绿色。这一小段路往往会让我从苦闷的学习和生活中解脱出来,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

 

而且没人和我说话。我说的是真正想说的话,和真正能听懂的人。相识满天下,但知己难得。很少再有人能像我们青春期时那样高密度和高质量地交流了,我们天天谈论的全都是我们认为重要的事物,文学、音乐、创作和我们之后的人生。

 

昨天,我手机里收到一个老友发来的三个视频,在路上的我没有时间打开。她是我上高中时的笔友,今年又重新联系上了。回家后,我打开视频,发现是罗大佑的演唱会。一问,她刚去过罗大佑在天津的演唱会,过几天北京的那场她也想带孩子一起去。

 

于是我又听了一遍《春望》。和所有罗大佑的歌一样,即使它也同样有迷茫、有忧伤,它依然还是向着某种更明亮、更释然、更达观的方向而去,在精神内核里是种向上的力量。有时候我也在想,这种精神的内核从何而来?罗大佑从来不会忘记“过去”和“童年”,他不会忘记那些“闪亮的日子”。他不说教,只娓娓道来,哪怕是写大时代的家国情怀,也关注到个体,听歌的人参与到音乐中,也成了时代中的一人。他在自我开解、自我回答。听到这样的歌,总觉得人生还有希望。总觉得他是个老朋友,一直在默默地陪伴着自己,想他了,就听听他的歌。

 

现在我觉得这几年的生活也不是那么没意义,就像一棵树,总要经历春夏秋冬,我变了很多,但也没变。我该更乐观些,不是还有给我发罗大佑演唱会的朋友吗?我还有一个好朋友,也许你也见过她,当年也是一起去看摇滚演出的,我们最早认识的时候才十几岁。这几年我回国,总是会找她。我们拥有类似的过去,截然不同的现在,但我们约好了以后一起养老,互相照顾,一起去旅行。开车的时候,她一直在放Ska和硬摇滚,哈哈。我喜欢Ska,估计你也会喜欢她放的歌。这些共同度过的快乐时光,被我封存在心里,想你们的时候我会拿出来回顾一番,这样我就又得到了力量,可以继续前行了。

 

她发给我几首歌,说上海的冬天太让人难受了,必须要听点美好的旋律。每个人都爱阳光,如果没有,那么我们就自己创造一些好心情,友情就是我们的阳光呀。我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此时的你喜欢听什么样的音乐,读什么样的书,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和你一起期待着春天的到来。无论你在世界何方。

 

写于柏林

2024年11月16日



本文收录于《世界时装之苑ELLE》2025年1月刊,杂志购买请点击文末“阅读原文”。


内容监制:孙哲

策划:ELLE专题组

编辑:Sherry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