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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送我上大学
潘玉毅
随着开学季的到来，朋友圈里满屏都是家长们送孩子去上学的画面。我忽地想起了父亲，18年前，我读大学时，就是父亲送我去的。
我的大学是在距离我所在的城市一千多公里的西安读的。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父亲本不同意我远行。但向来尊重父母意愿的我，那一次难得地自己拿了主意。
之所以报西安的学校，是因为在之前的近二十年里，我几乎没有怎么出过远门。唯一了解远方的方式就是读书。在那些书里，时常看到秦始皇兵马俑，看到华清池，看到大雁塔，看到终南山、华山，对于远居江南小城的我来说，西安这个地方是那样的神奇，忍不住想要走近去看一看。这个念头在我心中扎根了许久，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没有消逝，反而愈发迫切。最终，父亲还是没有拗过我，由着我填报了西安科技大学。
路途遥远，想法的生成与实际的抵达，中间要跨越崇山峻岭。
慈溪没有火车站，要坐火车必须去隔壁的余姚。但余姚也没有直达西安的火车，只能到杭州中转。那时候动车、高铁都还没有开通，杭州到西安只有绿皮火车，而且没有空调。我至今犹然记得，自己坐的那班车，车次是2305/2308。绿皮火车速度慢，从余姚到杭州，再从杭州到西安，加起来得二十六七个小时。这一路上给其他火车让让道，停上个把小时是常有的事情。
我已成年，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学校。但父亲不放心，不论我怎样“严词拒绝”都坚持要送我。他给出了一个让我无法反驳的理由：他也没有去过西安，想去看看。
于是，就像父亲没有拦住我填报大学志愿一样，我也没能说服父亲，只得遵从他的意愿。
出发时，我带了一个行李箱。箱子里放了几件换洗衣物，还放了两本我喜欢的书。旅途漫漫，我计划用它们来打发时间。
虽然已是秋天，但车厢闷热得像个蒸笼，即便有风扇在吹，所有乘客还是汗流浃背。人多座少，没有买到坐票的人或席地而坐，或靠在椅背上，还有的躺在了座位底下。挤挤挨挨，连挪动脚步都十分困难，上个厕所更是难上加难。乘客多自然行李也多，我们的箱子一放上行李架就被大包小包塞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拿取自是十分不便。故而那两本书我从始至终就没有拿下来过。沿途的风景虽美，我却没有心思欣赏，因为闷热的环境让我感到有些烦躁，加上我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目光越过两边乘客去看窗外的风景，总觉得不大自在。
父亲的座位就在我旁边，路上，我想与他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其他乘客倒是没有我们父子的拘谨。熟不熟，三两句话聊下来，就胜似十年知己了。坐下不到一个小时，我周围的几个乘客已聊得热火朝天。为了消磨难挨的时光，不少人打起了扑克，打牌的、围观的都很投入，车厢里热闹起来。到了晚上，疲劳困倦袭来，人们都坐着将就着睡觉。就这样，熬过了一天一宿，到了西安火车站。
出站不远，城墙外停着学校来接新生的大巴车。上车后约莫一个小时就到了临潼校区，然后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奔忙：报到，交钱，办饭卡，领钥匙、席子、被子、脸盆等物件。拿到钥匙后，我看父亲一脸倦容，想让他在寝室里休息一会儿。但他固执地摇摇头，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寸步不离地跟在我的身后。等一切忙完，已经到了傍晚。我和父亲饥肠辘辘，去食堂简单吃了点东西。当天晚上，父亲住在学校提供的一宿几十元费用的集体宿舍里。
第二天，学校正式开课了。我给父亲买了一张西安旅游地图，让他按图打卡。父亲拿了地图却没有像他来时说的那样到处看看，而是嘿嘿一笑，说打算回去了。“有电话来，催我去干活。我下午就走了。”我知道这是他的托词，但任我如何劝说，他都决意立刻动身回去。
怕父亲的普通话不标准，西安人听不懂。我同他一起到火车站的售票窗口买票。由于时间太赶，当天已经没有坐票，父亲说不妨事，站票就站票吧，二十几个小时，一会儿就到了。离发车还有三个小时，我想陪着父亲一起候车，父亲却下了“逐客令”：“回去吧，别让老师点名（批评）了。”在他一遍遍催促下，我只能坐上火车站到临潼的游5路公交车返回。
9月的西安，日头还是很猛，车子发动时，我看见阳光照在父亲身上，让他本就消瘦的身形愈显单薄。我的鼻子不由得一阵发酸。几个小时后，父亲给我发了条信息，说路上买了只小马扎，没有一直站着。到杭州换站时，他又给我发了一条，说买到回余姚的票了，售票员听得懂他的“慈普”，让我好好学习，别记挂……字字句句，让我安心又温暖。
父亲送我上大学的情景，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父亲为家庭的奔波与劳碌，使我联想到朱自清《背影》里的那位老父亲。如今现代化交通四通八达，出行太便利了，自驾、乘飞机很普遍，动车、高铁上送孩子上大学的老父亲们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奔波辛劳，但是舐犊情深、可怜天下父母心是一成不变的。
想起自己当年的不懂事，以及对父亲的忤逆，不禁心生惭愧和自责。“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在未来的日子里，要更好地守护这份亲情，这是岁月交给我们的责任和传承。
（文章来源：学习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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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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