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作家黄灯在《天涯》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名为《我所亲历的90年代国企下岗》的文章,以亲历者的视角,讲述了自己大学毕业后到湖南的一家国有纺织厂工作,在1997年遭遇下岗潮的经历。
1998年,下岗后的黄灯通过考研得以重返校园,成为一名高校老师。然而,那些曾与她一起在工厂里朝夕相处的同事,那些被时代洪流裹挟着向前的普通工人,绝大多数在被企业抛弃后并未能像她一样幸运地重获新生,反倒是生活陷入了重重困境。
我目睹过我的同龄人怎样在生活的底层挣扎,目睹过他们从社会骄子的高空摔到残忍的现实后的疲惫和无奈。 我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并非所有人都渴望过上刺激而又风雨飘摇的生活,并非所有人都渴望建功立业,并非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成为比尔·盖茨。 更多时候,他们内心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希望有一个小小的角落能够容下他们过上一种安定的生活。 我对他们这种卑微的心愿充满了敬畏,从而对那种「有本事就别窝在单位,就到外面去闯」的悲壮但毫无人性的论调保持缄默。
历史不会简单地重复,却总是有着相似的韵脚。
回望过去的几年,宏观社会的转型交织着时代的变迁,个体生活的确定性与秩序性在不断地被打乱,人们再次目睹着彼此命运的起伏与沉沦,这让身处在结构性困境中的普通人深感无力。
当时代的高歌猛进戛然而止,经历过房地产与互联网黄金岁月的这一代人,也被迫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找寻内心新的安宁。
曾经,我也会傲慢地嘲讽骆驼祥子只会拉车,目光狭隘;我读着满是英雄史观与自由的旷野文学,对一板一眼的生活心生鄙夷。
但现在,我越发意识到,如果没有经济的独立,自由也就无从谈起,而那些虚幻的理想、文学与艺术就失去了生根发芽的土壤;如果没有目标以及为之日复一日的努力,那么人生终将陷入到无尽的失望与迷茫。
前段时间跟家人讨论一个人生选项,争执得面红耳赤后我说大可不必给我出难题,你在期待我的高分作答,但也许我会直接把这张试卷撕掉。
这听起来颇有种与世界同归于尽的快感,人也习惯在情绪上头时试图用愤怒来掩盖对问题的无措。
但对方回答我说,其实你从这个考场出去,还会有下一个考场在等着你。
这话其实说得没错,人这一生要面临的课题大同小异,无外乎读书、工作、择偶、育儿、养老……
即便全球不同的经济体有着形式各异的价值观,但同一阶层所面临的社会学难题却又极其相似。
就像前段时间,大量自称「TikTok 难民」的美国网友涌入小红书,在一场自由、平民化的中美文化交流中不经意间对起了账,那些认定「国外遍地是黄金」的人这才相信:原来美国打工人工作3-5年也没可能全款买房,纽约、华盛顿的房价很贵,很多人为了维持生活也会打好几份工。
北京有「海淀妈妈」,首尔就有「江南妈妈」;中国有「职场规则」,日本就有「前辈文化」。论普通人在社会上的生存压力,谁也不比谁逊色几分。
如果我们只是想明确问题该归结于谁来负责而不是如何解决,那么困境并不会因为简单的物理空间转换就得到答案。比起频繁地换考场,不如学会该如何答题。
很多时候,我们只是习惯了用一种对待任何事情都可有可无的态度,来掩盖自己没有要把人生过好的目标与决心。考不上研,算了不考了;找不到工作,算了不找了;没攒到钱,算了不攒了……实现目标的过程中,遇到点困难就放弃。
我一直认为,心力的作用大于能力。人应该要有成功的欲望,然后沿着大多数普通人曾经成功过的轨道,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全力以赴去实现,即便说失败了,也是一种经历的积累。
如果你真坚持了某样东西我就是不要、就是不在乎,那就知行合一,而不是频繁地试探,没干成又安慰自己说「我这样也挺好、我就是想要自由、顺其自然吧、人各有命…」。
一个人的能力和信心,是不可能在一场又一场的撤退中得到提升的,最后只会是看着流逝掉的时间,然后陷入到没有自我成长的内耗中去。
所以说,自由的代价太贵了,普通人还是好好找个班上吧,先吃饱饭,把社保交上。外面是旷野,但风也大,不是所有人都能是那匹野马。
所谓的人生意义,都是人类用理性构建出来的一些概念,而你如果过度思考这些意义,反而跟真实的人生背道而驰。真实的人生实际上是连绵不绝的对当下的感受和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