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祥老家扩建了革命烈士纪念馆。开馆那天，县里邀请烈士后人参加开馆仪式，张祥九十多岁的老父亲行动不便，张祥便代表他回去参加。一会儿大家就到了烈士英名墙前。看到墙上密密麻麻的英名，烈士后人纷纷寻找自己的先辈。在英名墙的另一侧，布展的是团级以上革命烈士，每名烈士除了姓名和简介外，还上了烈士的相片或画像。走在前面的人先找到了他们的亲人，他们有的站在亲人的相片或画像前拍照，有的抚摸着亲人的相片或画像，哭出声来。张祥也在找爷爷的名字。这时“张黑牙”的名字映入眼帘，他的心咯噔了一下，爷爷名字上面竟然是老父亲的画像。他立即打父亲的视频电话：“爸，你不是说爷爷没留下任何照片画像吗？怎么英名墙爷爷的名字上面竟然有画像，而且这画像很像你！”张祥父亲说：“不可能啊，你爷爷是没留下任何照片和画像。”张祥把手机摄像头对准画像，“爸，这画像是不是你？”张祥父亲老眼昏花，但一看到那画像，还是吃惊不小，“这是我画像，不，是你爷爷的画像，左眉黑痣乌溜牙，你奶奶说这是你爷爷的典型特征。”他喃喃自语，“这张画像我亲自放进了你奶奶的棺材里，怎么跑到烈士墙上了？”张祥父亲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听母亲说，1930年10月，自己出生不到两个月，父亲就去参加红军了。第三次反“围剿”的黄陂战斗胜利后，父亲回来过一次，之后杳无音信，更没留下画像、照片什么的。直到1983年政府才送来一张革命烈士证。那时张祥还没出生呢。烈士证上载明了父亲出生日、参加红军的时间、部队番号和牺牲的时间地点，但烈士证上也没有父亲的相片或画像。张祥奶奶苦等了53年，等来的是一张烈士证，她一下晕倒在地。张祥父亲掐她人中穴，老人家才缓过来。她抚摸着烈士证上那一行“1934年12月在红军长征的湘江战役牺牲”的字，泪水涌流：“没看到你这张烈士证，我还以为你当大官变心了呢。”她哼一声：“黑牙子，你说话也忒不算数了。叫我等你回来，等回来的是一张纸！你也忒不听话了，我叫你当个火头军，子弹瞄不到你，可你非得当冲锋的英雄，枪子哪管你是黑牙子，哪管你有妻儿！”老人擦干眼泪突然说：“儿呀，给你爹画张像吧，留个念想。”张祥父亲说：“怎么画呢？你才记得我爹长什么样，但你又不会画。”她说：“叫画师照着你画，你跟他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张祥父亲进城叫画师照自己画了一张父亲的像。画师送来画像，老人一看，连说：“不对不对，当门牙齿黑才叫黑牙子，他不笑也露出半截乌溜牙。”画师带画像回城，画上那半截乌溜牙。画师送给老人看。她说：“不对哟，黑牙子脸没那么白，他的外号叫黑张飞。”画师回城给画像加色后，送过来。老人说：“还不对，他左眉角有一颗黑痣。”画师只有带画回家，加上那颗黑痣后再送给老人。老人左看右看，说：“总觉得哪不对，噢，他右脸中间有一条横疤，黑牙子说，那是宁都东韶战斗时和敌人拼刺刀留下的疤。”画师说：“你另请高明吧，我不要那工钱了。”老人哀求道：“给他画吧，53年了，再不画，我做妻子的一死，就更没人记得清他的模样了，那黑牙子就白来人世一遭。”画师一惊，不能让烈士的样貌淹没。他问：“疤痕是什么颜色？”老人说：“一条浅褐色的疤。”画师要来朱沙，加了一滴墨汁，和食油调和后，用小指轻轻在画像的脸部一画，一条疤痕就补上了。画师说：“还有什么特征，尽管说。”老人仔细看后说：“没了，这才是我的黑牙子。”随即付给画师20元工钱。老人把张祥爷爷的画像挂在厅堂，每天都给画像敬酒上茶，每天抚摸着画像上的那条长疤，泪水涟涟。没过两年，极度忧思的老人去世。张祥父亲按照老人的遗愿，把那张画像一起放进了老人的棺材里。张祥父亲想到这里，大脑里立即弹出“疤痕”两个字，他马上打通了张祥的电话：“看看你爷爷的脸上是否有一条长疤。”张祥又到英名墙前，仔细看后说：“没发现脸上有疤。”张祥父亲嘟哝：“那还真不是放进母亲棺材的画像。”他说：“儿啊，你去问问那画师的后人。”老人家说了那画师的住址。张祥好不容易找到画师的后人，得知画师当年画张祥爷爷的像时，多画了一张，方便两张对比，最后画师挑了一张最满意的给张祥的奶奶，另一张留在画师的家里。画师仰慕烈士，也把这画像挂在厅堂，像先辈一样供奉。画师去世后，画师的后人把这画像和祖先的灵位放在一起，每年清明都去祭祀。烈士纪念馆扩建，向社会征集革命烈士遗物，画师的后人为了让更多的人瞻仰烈士，就把这张画像捐给了纪念馆。老父亲说：“相同的画像，怎么没见那道枪疤？”突然他恍然大悟，“对了，我们家的那张画像，是画师当着你奶奶的面补的疤痕。”他赶紧说，“没有枪疤的画像，不是你爷爷，快叫人去补上那一道疤痕。”张祥又请画师在画像上补了那一道枪疤。这样，真正的烈士张黑牙活脱脱站在英名墙上。李学文：江西宁都人，曾用笔名欣儿、宁欣儿、南风。中国作协会员，江西省作协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小小说月刊》签约作家。小说散见《解放军报》《安徽文学》《鸭绿江》《微型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故事会》《小说月刊》《小小说月刊》等。作品多次入选精选本、排行榜和全国语文试卷。曾获首届“魏禧杯”全国征文大赛短篇小说一等奖、第21届中国微型小说提名奖、江西省村歌（词）大赛二等奖、江西省组织部门调研课题三等奖、中组部党员电化教育课题一等奖，两篇文章中组部内参刊用后中央领导作重要批示。出版《雄师铁军——宁都起义将士录》《宁都客家俗语故事》和长篇小说《青春岁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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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邵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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