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丰沙线再启程
时事
2024-11-18 21:17
北京
11月17日，在丰沙线恢复运行一周后，Z283次列车经停北京丰台站后沿这条路线向西北，目的地内蒙古包头。这是自去年停运后，这趟列车恢复开行的第一天。凛冽的寒风中，来自天南海北的旅客汇聚于此，坐上这趟阔别一年多的列车。上午10点17分，北京丰台站，一声鸣笛响起，绿皮火车启动了。在车轮与铁轨碰撞的咣当声中，刚上车的人们脱去沉重的棉袄，拥挤的车厢再度变得热闹起来。“风干牛肉、蓝莓干，零食特产看一看……”，列车员的吆喝声在不同车厢中接力响起。两排硬座中间的小桌子上，很快就堆满了水果和零食，无论是还在读书的大学生，还是年过六旬的大爷大妈，漫无目的的聊天往往就从一把瓜子中开启。车厢连接处，没买到坐票的乘客掏出自备的小马扎，锁定一个正对车门的角落快速坐下。水箱前，几名乘客正端着泡面桶排队打热水，只见他们熟练地刁起塑料叉、撕开调料包，很快，红烧牛肉味便从这里蔓延到整个车厢。一进入门头沟境内，列车便开始沿着高山河谷蜿蜒穿行。流动的车窗外，一面是高大险峻的崖壁，另一面则是缓缓流动的永定河。落坡岭、斜河涧、安家庄……几个熟悉的黑白站牌犹在，昔日暴雨肆虐所留下的痕迹早已无处可寻。“去年我记得是8月初水害，当时三辆车困了三天左右，有一辆车回退到沙城方向，前面两辆车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提及去年K396次、Z180次、K1178次三趟列车被困门头沟的情景，在张家口上学的旅客范先生至今还记得那份揪心，“当时我也很紧张，一直在关注，很担心车上旅客的安危。”2023年7月30日，台风“杜苏芮”引发了一场北京140年最大的降雨。丰沙铁路沿线发生泥石流、边坡溜坍等严重水害，路基、轨道、桥梁、隧道等设备设施严重受损。彼时，正在门头沟境内丰沙线上行驶的三列火车被迫截停，经过一场紧急救援，近3000名受困旅客最终全部平安脱困。一年来，铁路部门对丰沙铁路实施了线路整修、设备维护、环境治理等补强工程，线路设备设施经受住了2024年雨季考验，保持良好状态，达到了安全开行旅客列车的条件。经综合检测和安全评估，铁路部门决定11月10日起逐步恢复丰沙铁路旅客列车开行。正如大家所期待的那样，丰沙线正逐步恢复着往日的繁忙。一周时间过去，线路又增加了多趟白天行经北京丰台、张家口的车次。熟悉的绿皮火车再次出发，车上的旅客们脸上都显露出信任与安心，“去年那种严重的汛情，近10年应该都不会再出现，所以对这条线还是很有信心的。”范先生说。而在那些熟悉丰沙线的老朋友看来，它的回归，无疑是一则温暖人心的喜讯。“肯定激动啊，终于不用倒车了。”自从丰沙线去年停运后，家住徐州、在张家口务工的的旅客刘先生每次回家都不得不选择中转。而现在，有了直达的便利，他感到轻松许多，“从徐州到张家口就这一趟绿皮车可以直达，价格也很优惠，我这次就花了124块。”“我从小就在门头沟长大，所以说对这条线路感情还挺深的。”靠窗而坐的一名旅客正将镜头对准沿途的铁路桥，“以前家里父亲经常带我在水闸那块看丰沙线的火车。我觉得对于张家口、大同、呼市那边的人来说，丰沙线是南下的一条非常重要的通道，从货运上来说也是北京的一个运煤大动脉。”除了作为一条便捷的交通要道，丰沙线更是部分旅客心中难以割舍的情感纽带。“算下来这条线陪伴我们家有十多年了。”居住在天津的马先生，特意选在列车重启的首日，坐上这趟车回张家口老家。这条线路所连接的张家口、天津、杭州，每一站都记录着他们一家重要的生活轨迹。“第一次坐这条线是在2013年，那会送女儿去杭州念大学。大概下午4点来钟吧，从张家口上车，到杭州待了一个晚上、两个白天。”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但当年全家人一同乘坐这趟列车，送女儿踏上异乡求学之路的情景，在马先生的记忆中仍印象深刻。“当时孩子小，头一次出那么远门，还是舍不得。”马先生回忆道，此后逢年过节，女儿都一直坐这趟列车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有时卧铺一票难求，他也会帮着一起抢票。“有时候张家口的票难买，我们就从集宁买，跟张家口上车去杭州。”女儿毕业后，全家又辗转来到天津工作生活，经常还会搭着这趟车回张家口老家，马先生也自然成为这趟列车的常客。在他看来，对于居住在张家口、大同，包括集宁的百姓来说，这趟普速绿皮车非常受欢迎。“你看现在进了山洞，这一路上应该有54个山洞，夏天风景会更好看。”和马先生仅相隔一条走廊，今年22岁的张同学也与丰沙线有着不解之缘。“我奶奶55年前就是跑这条线的列车长”，出身于一个铁路世家，张同学的奶奶曾是丰沙线上的一名列车长，太爷爷曾担任北京北站的站长，而父亲则毕业于北京交通大学的铁路信号专业。“那时候车跑得很慢，一天基本上就到沙城一个来回就完事了，每天晚上奶奶回到西直门后，我爸都会去接她。听说这条线路风景特别美，就想来看看当年我奶奶走过的线路。”此前，张同学就一直想找机会来丰沙线体验，无奈线路因水毁停运，直到现在才如愿以偿。“小时候就住在北京北站边上，一到周末我爸就带着我去北站看火车。”张同学的手机里至今还保留着儿时在北站站台上的照片，“以前能上站台，我那时候估计身高也不到1米，然后火车都有5米高，内燃机的动静就从我前头轰隆轰隆的过去，当时感觉特别震撼。”从小耳濡目染，如今，他也成为了一名铁路爱好者，今年以来，乘坐火车的里程数已累计达到13000公里。“今年也坐了不少车，京承、京通这些都体验过了，今天这个算是比较老的线路，刚刚一路也拍了不少照片。”“还有一趟到广州去的K599次也恢复了，丰沙线总共是分了4个阶段恢复开行。直播间的网友们，我们现在窗外就是三家店……”镜头外说话的是网络主播老奚，他从今年八月开始，在全国范围内选定路线，给网友实时直播自己乘坐火车的经历。列车正以一百多公里的时速保持前进，直播画面中的风景则一路往后延伸。“丰沙线就是隧道比较多，风景确实不错。”恰逢Z283次列车恢复开行第一天，为了见证这趟车再次驶入丰沙线的下行区间，老奚特意筹备了这次直播，并在直播间内贴上了“Z283去张家口”的标识。把手机架在车门的透明玻璃上，将镜头对准车外更迭的景象，一边讲解着线路情况，一边还不忘和网友互动，这样一场直播下来，往往就是一整天，“我就是一路走一路直播，基本上每天都会直播，不坐车的话就在城市里找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高架的地方去看火车。”“我的粉丝里面有很多朋友在外地工作，他们没办法回老家，那么我是一路直播，一路带给他们这种回家的感觉。”于他而言，在火车上做直播，更多的是一种陪伴。而对于车厢另一侧的铁路迷来说，坐火车更多则是为了记录与见证。“因为这趟车是恢复以后，第一天从丰台开出来的，所以我们好多火车迷在这体验，包括刚刚从石景山南、三家店过去的时候，旁边也有不少火车迷来拍我们这车。”今年15岁的铁路迷小蔡向我们展示了他手里的一本铁路日志，这本日志按时间顺序分栏记录了从去年至今他每一次乘车的经历，末尾还精心收藏了所有的纸质车票。 “今天回去之后还要把丰沙线的情况给记录下来，完善一下。”小蔡身旁还有4、5位同样热爱铁路的朋友，他们此前并不相识，却因共同的兴趣爱好相聚于此。有人手持单反相机，在餐车视野更大的窗前拍摄记录。有人从口袋里掏出对讲机，模拟着列车员的工作体验。还有人仔细端详着一份亲手绘制的线路图，根据窗外风景提前预判下一处打卡点的出现。“现在报销凭证不都是蓝色的吗？听说柴沟堡那有红票，离张家口很近，所以一会到了张家口后决定再坐一个车，去那打个红票。”自11月1日起，铁路客运将推广使用全面数字化的电子发票，旅客可线上开具电子发票作为报销凭证。然而，对于积攒了厚厚一册火车票的铁路迷来说，在今天，一张小小的纸质凭证却显得格外珍贵。晃晃悠悠中，列车驶过沙城，不远处，一趟迎面而来的京张高铁列车正呼啸而过。如今，在张家口站，每天都有数十趟高铁疾驰奔向北京，像这样的绿皮火车虽数量不多，却默默留存着一段段温暖的记忆。随着丰沙线旅客列车的逐步恢复，未来，还会有更多的Z字头、K字头列车带着一批批旅人，驶向更加广阔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