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乂:今宵明月照长清

文摘   文化   2024-09-18 09:17   山东  

点击蓝字 关注我们




今宵明月照长清


夏之乂



 甲辰年的仲秋节之夜,我第一次在距离老家二百里外的潍河岸边度过。七年之前,我会按时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返乡,陪父母共同度过这个重要的团圆节日。父亲过世后,我也照旧回乡去陪伴独居的母亲。而今年则不同了。年逾古稀的母亲被小妹接到寿光市靠近盐碱滩的一个村子。据说饮用水口感极差,与我老家甜甜的山泉水有着天壤之别。母亲不喜欢住楼房,与两个儿媳的关系也疏淡,所以,跟随小妹生活是无奈也是最好的选择。尤其小妹的公婆尚健在,外甥女才上小学一年级,浓厚的亲情氛围可以融化她内心的孤独,能够过得随意一点。

 母亲不在,我和弟弟也就不用回老家。儿子所在的大学不放假。即使放假,三天的时间,三百公里的路程,全跑在路上了。所以,在这个万家团圆的夜晚,注定了有许多相聚的期待会落空。看来,今夜,我只能在对月独酌的伤感里,再一次肯定女儿对母亲具有的现实意义。的确,对母亲而言,小妹比两个儿子更靠谱。两个儿媳的分量抵不过一个女儿的亲情。

 今夜应有花好月圆,应有如水的月光洒满人间大地,让我纷飞的思绪随着缓缓西行的月亮,从潍河东岸去往有些遥远的长清。山东济南的长清区,我们祖孙三代足迹汇集的长清,有着父亲从戎四载,挖过两载战备坑道的部队驻地崮山,有我来此学习培训,短暂小住过的山东省共青团少年宫常青基地,有儿子要在此完成四载学业的长清大学城。在这个对我来说,仍然有些陌生的地方,我们祖孙三代的足迹,居然穿越六十余载的时空,无比巧合地重叠了。这种巧合让我感觉到了冥冥之中上天的刻意安排,心中产生无比的惊讶与敬畏。
 这一重大发现,源于不久前,我送儿子去大学报到。儿子的学校在济南长清大学城,掩映在绿树之中,又被周围连绵的群山环绕。帮儿子安顿好宿舍后,便欲返程。走到学校广场时,举目远眺,只见正南方壁立着一座宛如画屏的大青山,青山巍巍,映衬着更远处背景里秀峦叠嶂的水墨轮廓,好一派江山如画的气象,心中竟然蓦地一跳,想起了过世七周年的父亲。父亲生前曾对我多次讲述,他在济南从戎四载的经历。从已经泛黄略有残破,1961年8月25日签发的,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大红印章的退伍军人证明书上看到,父亲于1958年3月入伍,到1961年8月退伍,共四个年头。从那本(73)鲁换退字第118515号的退伍军人证明书上,还能清晰地看到父亲所在的部别(部队番号)为济南军区警卫营。换发证件机关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山东省安丘县人民武装部。至于1973年因何换发,已不得而知。

 父亲说过,他所在的部队番号为济南军区警卫营崮山连,他曾抱着钻机,挖过两年的战备坑道,也就是隧道,后来又去济南军区司令部站岗执勤,参与济南市的治安保卫。后来警卫营有两个连队转为地方公安,只有他所在的崮山连,因为是英雄连队,番号不能撤销,士兵全部复原回乡。他曾不无自豪地说,有次去卫生间遇到司令员杨得志,他赶紧敬了一个军礼,将军不仅亲热地称他小鬼,还和他握了握手。父亲能与一位开国上将握过手,确实值得他自豪一辈子。他复原回乡做了农民,肯与他热情握手的领导,怕是再也没有一个了。因此,父亲常赞叹说,杨将军和蔼可亲,平易近人,那才是党的好干部,才是人民的好将军。我想,如果换做我,也会那样认为。

 那一刻,我忽然灵感来袭,揣摩起父亲当兵的地方,不会就在大学城这片吧?又一想,怎么可能呢,济南那么大,军区警卫营保卫着军区司令部,或许只能像市政府那样,驻扎在繁华闹市吧。这或是我对驻军常识的欠缺。

 返程的车子沿着大学科技园大学路一路往东驶去,在转向高速路口时,司机没看清左转道,竟然驶入了直行道。只好驶到尽头再拐弯。就在大学路尽头,我蓦然发现,悬在半空中的路牌上赫然写着“崮山”二字,于是又认真地看了一遍,没错,的确是“崮山”,我忍不住欢喜地喊出声起来。这个崮山和我父亲当年所在的崮山连,是否存在联系呢?车子行驶中,我便开始在网络上查询。秀美长清网站的资料显示:

  大崮山村位于长清区东南13公里、 玉皇山西南。津浦铁路经此并设崮山站点。崮山所在的位置是济南到泰安南北山谷的北半部,这条道路古有“齐川通鲁”之称,明清以来更是成为北京通往南京的必经之地,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清代建有崮山行宫;后为区别村西小崮山而命名大崮山。

  抗日战争时期崮山是敌人控制的敌占区。1945年1月,我军攻克了津浦线上的崮山据点,俘敌60余人。日本投降后,国民党军队又占领了津浦铁路沿线,妄图控制铁路交通线,对我各根据地进行分割封锁,割断各根据地之间的联系。

  1946年6月底,中国人民解放军围歼泰安城敌人,冀鲁豫军区一军区一团奉命攻打崮山据点,阻击济南敌人增援泰安。三营挑选20名动作麻利的战士组成攻击突击队,以一个连为突击连,负责攻击据点,在付出了较大的代价后,攻占了崮山据点。

 中国人民解放军中部战区政治部的网站显示:

  1947年7月19日清晨,解放战争南麻战役打响。连队作为尖刀连参加战斗。战斗中,崮山守敌凭借美式装备和坚固的工事负隅顽抗,连队集中全连机枪压制住崮山西侧敌两个火力点,冒着敌严密火力的封锁,发起勇猛攻击,党员干部奋勇当先,迅速突破敌西侧防御,后续部队紧跟突进,经三个小时激战,全歼敌守军一个营,胜利攻克崮山。战斗结束后,连队被授予“崮山连”荣誉称号。后来“崮山连”,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等战役战斗百余次,战功卓著,英雄辈出……

 这两处资料中涉及到的“崮山”,是否为同一地点,我一时不敢确定。但父亲所在的连队为崮山英雄连,是毫无疑问了。我为儿子求学与父亲从戎的足迹重叠而惊喜。

 不料,儿子参加军训一周后,发来拉练经过徐志摩文化公园的照片,又让我大吃了一惊。2016年10月、2017年10月,我先后参加了山东省文学院举办的第十七届青年作家(诗歌)高研班,和第十九届青年作家(长篇作品)高研班,这两届高研班的地点均设在山东省共青团少年宫常青基地。前后加起来,我一共在那儿住了二十多天。期间有同学结伴翻越营地南侧的山峰,去徐志摩坠机遇难地凭吊。我因懒惰,没有跟随前往。而且,一直以来,我只是想当然地简单把常青和长清区别为两个地方,却不知道常青营地和大学城,以及崮山一样,只是长清区的一个标点符号。我恍然大悟。在常青营地,我睡了二十多天土炕,看惯了秋天火红的柿子树,也曾爬到南侧名为开山的山峰上,向远处瞭望,却依然无法改变本地地理知识的匮乏与肤浅。

 我居然没有想到,我的足迹已与父亲的足迹两次重叠。第一次重叠时,父亲还健在,而我一无所知。当年离开常青营地时,我曾分外煽情地写下一首诗:

《秋天,开山下的夜晚燃着不灭的篝火》


在常青,点燃一支烟,

山河从此模糊,火车从时间的隧道穿过,

忽听黄河岸边有人唱: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秋天把树叶聚在一起,掏出彼此心里话。

千万个雨点从水洼里鸣叫着飞向天空,

又从树梢鸣叫着扑向泥土。


收获的季节,

三角枫在山坡上招手,秋虫的歌声拨开草丛。

对着开山的影子,无论怎样我都说不出

比眼泪背后更真实的事物,

比如,秋天之后的秋天。


在常青营地,一堆拢起的木柴

不知将为谁点燃圣火。

一堆灰烬可以作证,

有人将成为领跑时代的火炬手。

请相信,爱比恨更久远。


在常青营地,一株株移动的树木,

有的枝繁叶茂,有的已经枯干。

一些沾着汗渍的石头,从远方来,

在白色的生命线上不断蠕动。

那是大地散落的骨头,依然残留着母亲的体温。


星光微弱,温暖着秋风的叶片,

一位白衣人手握诗卷,在开山的林中穿行。

绿色的灯光从峡谷里漫出来,流向无边的黑夜。

黑夜比白天更真实。


在开山,我始终没有找到一条通往山顶的路。

仰望西方,那里没有月亮,却金光闪闪。


狂欢止于今夜,我们从此分别,

去往远方,做一棵被移植的树。


 然而,已到亥时,潍河岸边的月亮还在乌云里穿行,偶尔露出朦胧的面孔,后来又潜入更深的云涛。晚风吹来远处密集的虫鸣声和稀疏的鞭炮声。一切都显得那样诡谲,让人不可思议。苏轼说得好,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看来,再美好的祝福,也无法改变现实存在的自然规律,以及不可预知的未来。对着神秘的夜空,我又想起了盘桓在家乡的父亲孤独的魂灵,小妹陪伴的在异乡为异客的母亲,在城市努力工作到深夜的弟弟,在长清接受军训考验的儿子……

 我只能默默地祈祷今晚的明月,最终挣脱乌云,照亮亲人们在平凡世界里的影子。让他们卑微的脚步,走得更从容、稳重一些。尤其要告诉孩子,别了父母,去往远方,做一棵被移植的树。纵使今夜月色沉沉,或是月华如练,都应脚踏实地,仰望星空,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作者简介:夏之乂,本名曹成,诗人、作家文学期刊发表作品。著有长篇小说《太平家族》《潍河风云》《铁鸟传》《清水赋》。





峡山区作家协会


编辑:曹   筝

初审:楚德治

二审:曾庆军

三审:卢广森


峡山文学
峡山文学微刊为峡山作协创作阵地,主要推发会员原创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