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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强的榕树
卢广森
资料表明，榕树喜欢在光照充足、温暖潮湿的环境中生长，四季常青，是亚热带独特的树种，主要分布在东南亚诸国以及我国的港澳台浙闽粤等地。榕树的繁衍生存能力极强，落地即生根，独木能成林。据说广东新会县环城乡的天马河边有一株古榕树，树冠覆盖面积竟达15亩之大。当地的人们对榕树很是推崇，认为它既是长寿和吉祥的象征，还代表着纯洁的爱情、荣华富贵以及旺盛的生命力。尤其是福建省福州市，遍植榕树，“绿荫满城，暑不张盖”，有“榕城”之称。榕树在1997年被定为福建省的“省树”。
如此看来，榕树应该是一种生长在南方的美好的树木了，用文艺点的说法就是“南国嘉木”。但如果你是北方人，见惯了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林木，猛然看到榕树在逸态横生中透露出的遥荡恣睢，会颠覆之前许多对树木的“正统”认知。所以，榕树是不是嘉木，且待商榷。
一种树木能否算得上嘉木，国人通常有两个方面的考量。一是看其品性是否符合传统思想所推崇的精神。比如“蒲柳之姿，望秋而零；松柏之质，经霜弥茂。”显然，松柏要比蒲柳坚毅，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有教化之功，于是松柏便被认定为嘉木。但这个评判标准有些靠不住。因为不同的时代人们崇尚的精神不尽相同，又或者不同阶层的人因审视角度不同，导致对同一事物评判的结果截然相反。就像很多文人墨客咏赞高风亮节的竹子，在民国时期名人丁文江的眼中却甚是不堪：
竹似伪君子，外坚中却空。
成群能蔽日，独立不禁风。
根细成攒穴，腰柔惯鞠躬。
文人多爱此，生气息相同。
由此可见，意识形态领域的东西很玄妙，姑妄言之，姑妄听之，未便深信。
第二个评判标准则是简单直接，就是看它对人类实用价值的大小。有的树干挺拔质坚，人们便赞叹：啊呀！这可是栋梁之材！有的木质色泽深沉华美、坚久耐用，人们便请能工巧匠将之雕琢成器具，珍重其为传家宝；有的树木能结累累硕果，为人类果腹；有的树木丰姿英挺、灼灼其华、自带芬芳，可以让人类多感官得到享受……具备这些特质的树木，皆称嘉木。
这个评判标准是物质性的，会得到绝大多数人的拥趸，毕竟物质高于意识。
我是北方人，曾在一个南方城市住过一段时间，在那里最常见的乔木便是榕树。街心、路边、渠上、海岸、山巅，大雅堂前抑或平民舍下，到处都有它的倔强存在。
倔强，是的。它们浑不在意人类的感受，一千棵榕树便有一千个形容，拒绝整齐划一，不屑嫁接异木奇花，一切都是原生态。它没有凤凰木那般满树花开如火的艳丽，只有翠浓如山的树冠；它不会像桂树一样散发媚人香气，即使你贴近叶子去闻，也只是嗅到淡淡的植物本属的青甘气息；所谓的果实，就是一簇簇青色的小圆球，像初生的葡萄粒，零散地贴在枝干上，估计饕餮之徒见了也引不起半点食欲，也许万能的老中医才知道它的价值；它的树干不是独木，而是许多粗细不一的虬枝缠绕的组合，好像用绳索捆在一起的桃谷六仙，相互挤压着、嫌弃着，夹缠不清——这样的树干，即便请来天下最顶尖的木匠也难以将其加工成器，更不要说做支撑大厦的栋梁了。
树 干
再看看榕树的根。我们习惯认为，树根应该是埋于地下默默奉献的角色，它的地位永远在最低端。而榕树的根却并非尽是如此。
榕树的根有两种。一种是常规意义的根，称营养根，另一种是气生根。
营 养 根
气 生 根
营养根出身下层，大多数情况下它还是蛰伏在黑暗的地下为树提供水分和养料，但是它并不隐忍，遇时便挺身破土而出，悬根露爪，如章鱼强壮的触须牢牢吸附着石缝岩壁，纵横交错，如网如罩，为整个树身提供稳固的根基。其拼命努力的样子，着实令人起敬。
气生根绝对是植物界的奇观。首先，它发于高端的树枝，在空气中垂直向下生长，从潮湿的空气中吸取营养以供母体。深褐色的根须在没有触地前很细，丝丝缕缕，流苏随风。远远望去，树下紫气氤氲，朦胧间似有精灵舞动，宛如阆苑仙境。其次，气生根可以华丽转身为树干。气生根不断向地面延伸，遇到适合生长的泥土后便固定下来，增粗壮大，不叶不枝，成为新的支柱，以支撑不断向外扩展的树冠。据说一棵巨大的老榕树，支柱根可达千条，这也正是榕树独木成林的秘诀。
设想一下，类似气生根变身为树干的行为若是发生在人的社会里，肯定会令很多“卫道士”不爽的。说轻点那叫“越俎代庖”，严重一些就是违背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的原则，最厉害的罪名称“僭越”，是要杀头的。这些人不敢怀疑主事之人是嬴政还是秦二世，也不关心如何才能将事业发展壮大成宏图伟业，他们不爽的根本原因只有一个：原本都是根，凭什么你就成了顶梁柱？
说实话，数千年来，做了中国的树木都是很累的，一旦做了嘉木则会有生命之虞。荀子在《劝学》中告诫：“林木茂而斧斤至焉，树成荫而众鸟息焉。”榕树能与人类长期共存，甚至号称“万年青”，与它从不曲意逢迎的倔强有关，是一种生存智慧。再说了，“其干不材，其果不甘，无花无香”只是人类对它的评价，在小鸟的眼睛里，榕树又是怎样的呢？
END
作者简介：卢广森，潍坊市作家协会会员 ，峡山区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于《青海湖》《潍坊日报》《潍坊晚报》等报刊。
初审：楚德治
二审：苑汝花
三审：邱文英
峡山文学
编辑：曹筝
排版：曹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