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得掉渣”的路易吉，到底是正义的蝙蝠侠，还是失控的私刑者？
学术
2024-12-30 10:03
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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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侠系列电影有一个永恒的主题，就是一个人到底有没有资格代表正义来裁决善恶，有没有权力代表法官动用私刑？蝙蝠侠的背景设计在哥谭市，一个司法基本失效的混乱都市，解决这个失序的社会，有几个思路。这里面有四个关键人物，检察官哈维和警察局长戈登代表公正的司法系统，蝙蝠侠和小丑代表法律外的力量。蝙蝠侠属于私刑者，代表私人权力对于公权力失效时的救济，而私刑者在司法系统看来，与罪犯只有一线之隔，要保持自己正义的形象，蝙蝠侠必须依靠个人道德自律维护公众眼中“行侠仗义”的形象，否则很容易就陷入滥杀无辜的道德深渊，被司法系统惩罚，并被公众唾弃。而小丑代表纯粹的恶，犯罪就是目的本身，彻底的恶就是他的人生信条。这里面的困境在于，法律系统不完善的时候，甚至于崩溃的时候，人们往往呼唤蝙蝠侠这样的私刑者来主持正义，然而私刑者难以摆脱个人意志凌驾于法治之上的嫌疑，而健全的司法力量一定不会放任有人行使私刑，蝙蝠侠就面临以犯罪行为来打击犯罪的困境，而司法系统也面临对于蝙蝠侠抓还是不抓的困境。相反，作为彻底的恶——小丑来说，没有任何外在束缚和原则可以约束他，他可以完全无视任何社会理念来作恶，而无论是蝙蝠侠还是司法系统，都拿他没有办法，因为他的对手都有紧箍咒，而小丑没有。
电影里有一个镜头：小丑站在马路上射杀路人，挑衅蝙蝠侠骑车撞他，但蝙蝠侠在快撞到小丑的时候突然改变了方向，致使自己翻车受伤。
很显然，蝙蝠侠没有选择直接撞死小丑，为什么？就是因为蝙蝠侠必须维护法律原则，不能用犯罪的方式来打击犯罪，他最终的目的并不是自己来当法官裁决他人的生死，而是要在哥谭市恢复健全的司法系统，而不是违背法治原则的罪犯。说白了，蝙蝠侠希望自己是一个在失序的时期推动法治建设的义警，而不是以暴制暴的侠士。因为法治只能靠法治的方式来建立，用违法的方式可建不起法治。然而，这样游走于法律边界的“义警”真能把握住这个尺度吗？当蝙蝠侠飞檐走壁、打击犯罪、主持正义时，当蝙蝠侠不得不将自身凌驾于结构良好的社会法律之上，一切社会及个人行为的监督者都变成了蝙蝠侠个人，而犯罪行为也必将交由蝙蝠侠来进行审判。社会准则的衡量将变成了个人衡量，这将完全依赖于蝙蝠侠的个人道德水品。我们不禁要问：这种把社会正义建立个人道德之上，真的没有问题吗？即便你对蝙蝠侠这样的私刑者的个人品行充满信心。
毋庸讳言，最近在美国大火，得到无数人推崇的路易吉，就是个典型的私刑者。路易吉·曼吉奥内是2024年12月4日美国联合健康保险公司首席执行官布莱恩·汤普森枪击案的嫌疑人 。他出生于1998年5月6日，来自马里兰州，是有着意大利血统的美国“富三代” 。其家族背景显赫，祖父是巴尔的摩知名的房地产开发商，父亲是律师，表兄是马里兰州众议院议员 。他中学就读于全美排名前列的私立学校，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计算机系，还辅修了数学本科专业 。据报道，他实施枪杀行为的原因与联合健康保险公司的高拒赔率有关，与其家族遭受的个人悲剧相关。其中，路易吉的祖父母因医疗保险拒赔相继去世，他的母亲长期被背部疼痛顽疾折磨，他自己也因背部手术体内留有螺丝，一直饱受背部疼痛之苦。可见，路易吉的杀人动机，除了媒体说描绘的“为民请命”的宏大目标之外，也与其个人遭遇密切相关。目前，路易吉面临纽约州11项指控和四项联邦刑事指控 。12月23日，他针对纽约州提出的谋杀和恐怖袭击等罪名，明确提出无罪抗辩。该案下一次开庭时间为2025年2月21日。虽然在法庭内，他将作为杀人嫌犯受审，在法庭外，他却被万人同情乃至敬仰，认为他是在挑战权威与社会不公，是替天行道的勇士。同时，因为他长相英俊、出身名门，身为高富帅精英，却愿意为了普通人舍身奉献，所有这一切，都让他享受到了“超级明星”般的待遇。很多人认为，路易吉的刺杀行为是正义的，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美国的医疗保险制度，正是因为保险制度的不公，导致了很多美国人及其家庭的悲剧和不幸。而无数的赞赏声音，很可能正是路易吉长期以来的思路。据报道，在路易吉被捕后，警方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份手写笔记。在这个手写笔记中，他表达出了对美国医疗体系强烈的不满，他说“美国拥有全球最昂贵的医疗体系，预期寿命却排在第42位”，他将医疗保健公司比作“罪有应得的寄生虫”，并表示“我为任何冲突或创伤道歉，但必须这样做”。多家媒体在分析路易吉公开发表的内容后，认为他显现出一种网络亚文化倾向。媒体将这种亚文化被称为“理性主义运动”，其群体思想开放，学习多领域的深奥思想，擅长于系统性的思考，倾向于将社会问题归因于复杂的制度作用。从以上描述你可以看出，路易吉就是典型白左精英，秉持欧美教育系统孕育出来的左派精英的一贯思路，他们会把金融商业以及保险系统天然地看做斗争的对象，把弱势群体的悲剧更多归结于社会制度层面以及主流精英人群的贪得无厌。我们从路易吉如今受到的推崇可见一斑，他的行为引发了众多民众的共鸣，认为他的举动是对美国商业保险体系的“反击”，杀人似乎也不再是问题，而是为了反抗社会不公不得已采取的手段。正因如此，路易吉在欧美社会获得大量拥趸，其社交账号短时间内涌入了粉丝，对其进行支持，收到了数百名女粉丝的情书。他的名字和形象被印在T恤和手提袋上，他穿的毛衣被抢购一空，路易吉似乎不是一个刚刚杀了人的罪犯，而是一位被众人崇拜的顶流明星。而他枪杀的CEO不但没有获得公众的同情，而被看做平日里作恶多端，如今罪有应得。
这种把社会正义建立在个人的道德判断之上的情况是好的吗？答案可能会让你失望，因为这种声音，往往是背弃法治、走向人治的危险信号。即便“私刑者”或者“侠客”是经过考验的义人，把社会秩序完全建立在个人意志之上，这条道路也不再是法治，而是货真价实的人治，与程序正义和被社会演进发现的一般性规则并约束所有人的道路道而驰。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任何人的理性和道德之上，是因为人类的理性并不完美，道德总有瑕疵，把社会的正义和秩序交给任何个人，都是一件是风险巨大的选择。人类历史告诉我们，寄希望于侠客们的行侠仗义的结果，更多产生的，恐怕不是拥有足够自律和反思能力，能够在撞上小丑之前及时刹车、被文艺作品理想化出来的蝙蝠侠，而是各种打着正义旗号，行邪恶之事的影武者联盟和水泊梁山的好汉。尤其在实用主义盛行的地方，缺乏超越性文化的国度，其产生的破坏性，将摧毁原本就脆弱不堪的法治基础。我们很多中国人看问题，总喜欢抱着一种实用主义思维，好像一个事情如果没用，那就不应该去做。然而，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如果你理性冷静的去仔细观察和思考后就会发现，小聪明最终给你带来的收益，其实往往比不上诚实守信的大智慧。过分看重短期利益，往往会丧失长期利益。当一个文化缺乏超越性的基础，总是抱着“这有什么用”的功利思维来看待法治的时候，你建立什么样的制度都只是人治。“人治”说到底，就是一种傲慢，一种人性中最值得警惕的劣根倾向。
比如有一个坏蛋，恶贯满盈、作恶多端，你是否认为你有权杀死他？如果你真心认为应该把他绑起来教给法庭处理，那你在“法治思维”上才算基本及格。但是，这也仅仅是及格，能不能拿高分，你还需要回答接下来的问题：如果不幸，经过正常的司法程序，这个坏蛋并没有如你所愿，被判死刑，你是否对法律本身产生了怀疑？答案是，只有当你在这种可能让无数人产生“法律并不能保证正义”的沮丧情绪下，依然信仰法律是我们这个社会的至上准则时，你才真正是个具备“法治思维”的人。也就是说，不管你是觉得法治并不能保证正义实现，或者认为现存法律并不完美，有非常多的瑕疵，需要修订，你都必须“信仰法律本身”，不能对“法律至上”的观念有丝毫的怀疑。这种把法律当信仰来看的文化，我们的文化基因里从来没有，这就导致许多国人对法律的看法，更多是实用角度，即“法律有什么用？”当法律再多、再严厉也不能阻止杀人，法治再完美也不能消灭犯罪的时候，国人就会对法治产生根本性的怀疑。这源于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差别，一个实用，一个超越。对于西方人来说，“法治”是超越性的存在，法治就意味着终极的“善”，是自然的运行规则，或者说是上帝对人间秩序的要求。中国人认为法治是人对人的惩罚，西方人认为法治是神对人的惩罚，这两者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当我们看到，无数西方人都在为路易吉唱赞歌，律师也在忙着为他做无罪辩护的时候，一方面，我们要认识到，这是多元社会的正常情况，无论哪一种观点，都会有人赞同，有人反对，不值得大惊小怪。另一方面，我们恐怕也不得不承认，在西方社会中，也一直都有一种力量，妄图背弃自己的法治传统，高扬人的傲慢理性，把社会拖向人治的漩涡。当全社会都在赞美路易吉的时候，当不少人都自认为自己正义在手，有资格有能力裁决他人的生死时，我们就要保持充分的警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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