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光福丨谁将“楞严”藏光福

文摘   2024-11-22 16:44   江苏  


司徒庙碑廊里的明代石刻佛经《楞严经》(以下简称“石经”),由涿州房山云居寺(今属北京市)在苏州预约镌刻,崇祯年间侯峒曾、顾锡畴、王时敏等10位名家书写,历时10年完成。石经书法工整,字迹匀称,刀法流畅有力,至今保护完好,字迹清晰,具有很高的文物与艺术价值。1957年8月、1982年3月,石经两度被列为江苏省重点保护文物。

《楞严经》文保碑)

《楞严经》(局部)


那么,这部本该运往房山云居寺的石经,怎么会藏到光福?其中又有怎样的故事呢?

《楞严经》,全称《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是中国佛教传播史、文化史上影响最大的大典之一。据碑刻“跋识”记载,石经由房山云居寺方丈闻谷法师在苏州约刻。云居寺是座专门为刻经而建的寺庙,在中国佛教文化史上具有重要地位。隋大业年间(605—618),僧人痛心北魏、北齐两次灭佛灾难,为了保护佛教及传承佛经,在荒山僻野开始镌刻佛经。历经隋、唐、辽、金、元、明、清,共镌刻佛经近14300方(3500多卷),世称“房山石经”;该寺还藏有明代纸质佛经22000余卷、清代龙藏木刻佛经7000余方,并称云居寺“三绝”。

石经由昆山魏肇鲁(字子韶,法名大参)竭力倡始,镌刻的地址跋识中没交代。闻谷对石经要求甚高,一要聘请名家书写,必须工整蝇头楷书;二要请名家高手镌刻,“闻谷大师以属(魏肇)鲁,(魏肇)鲁求名手章渭溪刻”(见石经“跋识”,以下不另注释者均同)。经过努力,魏肇鲁请到了张炳樊、张鲁唯、侯峒曾、王时敏、归昌世、顾锡畴、王瀚、顾同德、诸保宙、张立平10位书法家书写经文,又请吴门金石碑刻高手章懋德(字渭溪)镌刻完成。

石经始刻于崇祯元年(1628),至崇祯十年(1637)完成,历时10年。作为此项工程的主持者魏肇鲁“自戊辰至丁丑,实殚厥心力”,可谓是尽心尽职尽力。当进行到第七卷时遇到了困难,“至第七卷力尽矣,势似万不克成”,似乎到了山穷水尽地步。就在行将前功尽弃之时,张迩求(名立平,字迩求,张魯唯之子)等人伸出援助之手,“赖道友诸如张迩求、张鸿乙、王原达,遂果厥役,四人者功为懋余共襄是举者”。第10卷“本系吴兴尚书闵昭宇老先生发心全刻,后因迩求张先生书过,付镌仍用昭老八金助成”。前后为石经捐钱捐物者共计200多人。石经完成之际,魏肇鲁感慨万千,“念十年来,一片苦心,几几为宋景濂三世之果,血泪欲苏苏并下,悲善缘之难成也,今成矣!”悲喜交加,一言难尽。

按照正常顺序,石经接下来是送交房山云居寺。然而,当时北方农民起义风起云涌,社会动荡不安;而通往北京的大运河又“竭道淤塞”,再加上“道径三千余里,资送之缘力复难”,运输费无法筹措。

       顾锡畴像   《昆新两县续修合志》“顾锡畴传”

无奈之下,魏肇鲁“启诸吾表叔顾宗伯公”。古代称礼部尚书为大宗伯,礼部侍郎为少宗伯。魏肇鲁所说“顾宗伯”,指的是顾锡畴。顾锡畴,昆山人,少有“神童”之誉。13岁以诸生应试南京,“魏国公以女女之”(清光绪《昆新两县续修合志》卷二十四)。万历四十六年(1618),顺天府乡试中经魁,次年考中进士,授翰林检讨。崇祯间,历迁国子监祭酒,拜礼部左侍郎。南明时,官南京礼部尚书。其为人正直,自植名节,能诗善文,擅长书法。崇祯四年(1631)九月,他以佛弟子大副身份“熏沐敬书”石经第六卷(计碑刻8块)。

面对魏肇鲁的请求,顾锡畴及时伸出援助之手,“慨施此谷,暂藏是经”。暂藏石经的“此谷”在哪里?魏肇鲁跋识没有交代。但是,根据顾锡畴及其家族的活动轨迹判断,应该是在光福,因为此时顾锡畴正好在光福山中省亲,陪伴父亲顾天叙。

《吴门表隐》“顾允元墓”“顾天叙墓”

光福当时能暂藏的地方应该有两处:一处在玄墓山陆家坞。顾锡畴祖父顾允元之墓,葬在玄墓西边陆家坞。后来,顾锡畴墓及其儿子顾蓥墓都附葬于此。顾震涛《吴门表隐·冢墓》云:“明崇祀乡贤、名宦(祠),瓯宁知县、赠尚书顾允元暨配夫人墓,在元墓山陆家坞,隶吴邑十九都二十六图身字圩。”清光绪《昆新两县续修合志》卷十五“冢墓”亦有相同记载。另一处在潭东聚坞山。顾锡畴父亲顾天叙自万历间隐居光福,清光绪《昆新两县续修合志》卷二十七云:顾天叙“以子锡畴贵自免归,结庐邓尉山先茔之侧”。后来,顾天叙在潭东筑别业“顾氏园”,生前在潭东聚坞山营筑生圹。清光绪《昆新两县续修合志》卷十五“冢墓”记载:“封尚书元城知县顾天叙墓,在吴县弹山东聚峰(坞)山。”

昆山顾氏祖上出自光福,是梁陈间“江东孔子”顾野王的后裔;状元宰相顾鼎臣曾称聚坞山是“家山”。顾天叙、顾锡畴是顾鼎臣仲兄顾宜之(字自如)的四、五世孙。魏肇鲁最后一篇跋识写于崇祯十五年(1642)正月,此时顾锡畴正好省亲在光福陪同父亲,因此他将碑刻石经暂藏到光福山中,地址可能就是聚坞山。


明朝灭亡后,石经再也回不了云居寺。石经暂藏山谷,不是长远之计,终得找个永久珍藏处,于是藏到了光福南凤凰山狮林寺。

《吴县志》“小狮林寺”

南凤凰山,位于穹窿山西北,因为它北边不远处有座凤凰山,故俗称“南凤凰山”。狮林寺位于山西麓,相传始建于南宋,明初智信禅师徒弟慧敏募建,是苏州城东狮林寺下院,故名“小狮林寺”,香火极盛。清康熙初年,寺院“壮严妙丽,亦甲于诸兰若”(徐枋语)。康熙四十二年(1703),赐额“狮林寺”。

那么,又是谁将石经藏到小狮林寺的呢?魏肇鲁之后突然“断链”,其谜久久不得而解。笔者近读徐枋《易居堂集》,发现该书卷十五有篇《狮林广运大师智公塔铭》,其中有广运珍藏石经的记载,真好弥补这个空缺。

徐枋《狮林广运大师智公塔铭》(局部)

广运(1612—1665),俗姓陈氏,名大贤,法名法智,字广运,浙江绍兴人。明崇祯未期,“以吴门为佛法渊薮,决意栖泊止于城东古狮子林寺”。明清交替时,狮子林寺遭兵燹。清顺治五年(1648)起,广运重建狮子林寺,“匠心独运,规画经营”。重建后的狮林寺“规制殊特,不仅冠于三吴,寔五山十刹之所未有也”。重建工程凭大师一己之力,真可谓劳苦功高,功德无量。然而,广运“功成不居,萧然退处于寂寞之滨”,退居小狮林寺。不久,“会昆山顾(鼎臣)文康公后人以石刻《楞严经》归师”,广运“于是创楞严坛于吴县凤凰山之麓,以奉石经”。康熙四年(1665)七月,广运圆寂狮林寺,世寿54岁。由此推断,石经珍藏狮林寺的时间是康熙四年之前的事。

太平天国,狮林寺毁于兵火。光绪二十五年(1899),宜兴盛氏筑墓于此,重建狮林寺,中兴一时。民国初期,因住僧保护不善,引起社会及县府衙门的关注。1920年9月9日上海《申报》曾以《保存古刹》为题进行报道,称狮林寺“为著名古刹”,特别提到“中有明臣写经碑碣”。后在吴荫培等绅士的关心下,寺庙得到了保护。1926年编印的《吴县光福第三区乡土志》,将“狮林观经”列为光福胜景之一。

民国期间,寺庙有金刚殿、大雄宝殿、观音殿(亦称大士殿)、楞严坛、飞锡堂以及厨房建筑20余间。1961年起,狮林寺成为下绞大队大队部驻地。“文化大革命”初期,殿宇被拆除,《楞严经》散落。1976年,圣恩寺住持融宗法师(时居住司徒庙)搜集并移置司徒庙。在2022年7月4日(农历六月六日)开幕的“房山云居寺第六届晒经文化节”上,还特地介绍了这部藏于光福的石刻佛经。


一部“楞严”石经,浓缩了明末清初那段波诡云谲、悲欢离合的历史,其背后则又蕴含着多个曲折感人而湮没了几百年的故事。



素材来源:李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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