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被人从会场带走!

体娱   2024-11-01 00:01   山东  

“记者从城山市政府应急指挥中心获悉,8月21日公布的失联人员已确定为城山市市委常委、副市长张兆东等4名公职人员。”

“据悉,他们是在赶赴城山市大丰县指挥抗泥(石流)抢险的过程中遇险失联。”

“事发后,城山市政府、大丰县政府组织多支救援队伍进行紧急搜救,已于昨日凌晨三时许,在大丰县卧云山下发现了遇险车辆。”

“经有关部门确认,车上四名人员全部遇难殉职,让我们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为他们默哀.......”

东阳卫视的主持人,在六点档的省内新闻中,面色沉重,声音悲恸的公布了近期这一牵动全省上下的消息。

“张兆东,男,汉族,47岁,1976年12月出生,东阳庆州市人,东阳大学毕业,大学学历,工学、经济学双学士学位,1996年加入......1998年参加工作,现任城山市市委常委、副市长、市高新区党工委书记......”

“张市长的一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一生,他的事迹璀璨光辉,省委林书记今日在省委常委会(扩大)会议上号召全省公职人员,向张兆东同志学习!”

......

张兆东费力地想要睁开双眼,可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做到。

索性,砰砰在胸腔中跳动的心脏,还有从鼻腔里吸入的纯氧气息,让他明白,自己应是没有光荣。

思虑到此,心思大定,脑海中开始想着此次工作有无疏漏。

这是为官多年,刻画在灵魂深处的习惯。

‘应急局还有大丰县委班子的那些人,有没有按照之前的部署落实工作?’

‘尾矿坝好好的,怎么能塌陷?是安全检查没落实到位,还是......’

‘天灾也好,人祸也罢,最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直接受灾群众多达两万人,间接影响到了整个大丰县十六万人口的衣食住行。

遑论大丰县还是市里的农业大县,素有东阳粮仓的美誉。

那么多的农民群众,怕是过不了一个好年了。

一定要积极开展灾后重建还有安抚工作,务必要向市委班子建议,全力争取到省里的支持。

第一时间做好经济补偿,确保大丰县十六万百姓的生活得到保障。

以求将影响降到最低!

‘就是不知,我现在这个身份提这些合适吗?’

毕竟自己下周就要走了,去往洋河市履新常务副市长的职务。

哪怕经过多年的宦海浮沉,见过太多的起起落落,更曾被人踹入谷底,在有极大可能赶在五十岁之前,被提拔执一市政府牛耳的机会面前,张兆东仍难以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激动、紧张还有即将勘破那帮人阴诡的......兴奋!

这种情绪,至少十年没有过了。

上次接任常委已经算是平级重用,可因为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自己虽高兴但谈不上多激动,更称不上兴奋了。

而这次不一样。

洋河市政府班子的二把手,尤其是在市委专职副书记悬而未决,加之市长还有两年到点的前提下。

这个时候过去出任常务,省里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提拔重用,四个大字在张兆东脑海中不住放大。

或许只有十三年前,自己通过遴选,进入团中央担任农村发展处副处长,彻底摆脱那帮人的打压,从多年的副调走向副处职务时,才有这份感觉。

确实如此。

这十余年间,他从下派团市委书记,到县委副书记,到县长,再到市政府秘书长,财政局局长,再到市长助理,副市长;

然后援疆锻炼,回来在建设厅副厅长的位置不到半年,就来了城山市出任市委常委、副市长。

那场考试之后,自己走了多少人一辈子的仕途之路?

整整二十六年,他张兆东终于有机会,走向更高的位置,执一市政府之牛耳!

不过,眼下说这话还为时尚早,官场中天天都有变数,何况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张兆东也知道那样一个岗位,自己的竞争人选,不单单局限在一省之内,他也不可能是唯一选择。

不过这又如何?

他从不惧怕竞争,小三十年的宦海浮沉,初入仕途就成为常务副市长的专职联络员(秘书),后又经人介绍,与市政协主-席的女儿结婚。

秘书跟女婿,两种身份的结合,在官场上是何等便利?

一市域内的青云之梯,就那么明晃晃的摆在脚下!

只要不犯错误,不太傻,三十岁的时候出任市直重要机关的副职;或县(区)政府的三、四把手,绝对不是难事儿。

奈何仅仅三年,急转直下!

老领导因为被人算计,导致决策失误被打发到了政协。

自家泰山又因为一些原因黯然离场进去学习。

父亲也在无限的憋闷中患上肝癌离世。

他自己更是在不到25岁的年纪以主任科员的职级,被打发到市地志办“养老”!

要不是以前结过善缘的贵人说了话,他不可能脱离泥潭,走向镇长、镇委书记的岗位,后又几经蹉跎成了副调。

为那场逆天改命的考试,打下了坚实基础!

这么些年,什么样的工作他没接触过?什么样的世面他没见识过?

兢兢业业,起早贪黑,摸爬滚打,不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想到这些,张兆东顿感豪迈,心绪越发激动!

“大夫,动了,动了,他动了!”

“快来人啊,我儿子动了!”

‘这个声音?’

张兆东倏然一惊,近在耳边的,充满母性惊喜与殷切的女中音已经多久不曾听过了?

偏偏照比记忆深处要年轻了不少。

母亲三年前不就去了吗,那时候自己还在外地招商引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难道,传言是真的,人在濒死之际脑海中会放映走马灯,回顾自己的一生?’

兀的,一幅幅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病床上面带蜡色写满了不甘愤懑,临终前怒喊我没有这种儿子的中年男人,这是那个把自己赶出家门再也没给自己机会见面的父亲!

知性的丰润妇人、面色清冷的青春姑娘,这是移居到了新西兰的前妻跟女儿;

面貌温婉又不失妍丽的女子,没有名分的跟了自己八年,若有来生定不负她!

还有......

还有......

‘唰’

入眼的阳光,刺痛了张兆东的瞳孔。

微微觑开后,入目一个严肃偏又难掩笑意的中年面庞。

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已被汗水浸湿,面容棱角分明,衣着深蓝色但又洗得有些泛白,带有庆州钢铁字样的劳动服。

这是...这是????

“爸?!”


第二章


嘴和鼻子都一张一翕的喘着粗气。

略显狭长的丹凤眸子瞪得溜圆,连带着那双剑眉都夸张的撑成一道直线。

张兆东只觉着自己被一种不真实感包围。

下一刻,就见父亲眉头微微蹙起:“不就是让你回厂吗,至于离家出走?”

“自己什么水性不知道?逞啥英雄,救啥人?就他妈显你能了是吧......”

“张成森,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母亲从旁打断了父亲,一把将他推到一边,护在自己身前,满是不悦道:

“孩子刚回家待几天,你没有好脸子也就算了。”

“现在小东才捡一条命回来,你还给他掉脸子,信不信我们娘俩晚上就回娘家,你老哥儿一人自己过去吧!”

虽是责备,可父亲眼角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这副刻板面容从二零零二年之后,整整二十二年都未曾见过了。

而母亲慈爱的维护,还有眼眸中氲出的水汽,无不向人昭示,这一切好像又真实存在?

父母俱在!

张兆东无暇顾及其他,连吊针都没顾得上拔。

‘腾’地一下从病床跃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母亲,动情的呼喊了声,“妈。”

“诶。”

李秀梅只觉着儿子是受到了惊吓,伸手轻轻拍起了儿子的后背,顺带着,又横了张成森一眼。

“儿子,往后可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儿了,君子不立危墙,你要是真有个好歹,我和你爸可咋办?”

听见母亲的殷切叮嘱,那份浓厚的舐犊之情让他胸腔涌起一股热流,眼角不禁有些湿润。

感受到儿子的异样,李秀梅轻叹了口气,继续安抚儿子情绪道:“小东,妈知道你心气儿高,一心想留在奉阳。”

“可国家今年改了政策,你们这批大学生不包分配了。”

“你爸这几天晚上都没咋睡,他也想使使劲让你在那边工作。”

“说是厂里的技术骨干,但归根结底还不是个工人,出了庆钢这一亩三分地,谁还认得他是谁?”

“至于妈......我就厂子弟中学的小老师,也帮不上啥,爸跟妈就这些能耐了,你千万别怪我们。”

“咋的,回庆钢,去厂办工作还委屈他了?”没等儿子作答,张成森直接数落道:

“孩子不懂,你还不懂?厂办的正式职工,那可是干部编制,不比他自作主张考什么公务员强啊?”

“公务员一个月挣几个子儿?厂办科员一个月赚多少钱?”

张成森又看向儿子,恨其不争道:“庆钢四年前虽然从部里划分到省里主管,可瘦死骆驼大过马,依旧是正厅级别的单位!”

“整个庆州的经济还不是靠咱庆钢说了算?!”

“你刚毕业,就成了厂里重点培养对象,干部编制有什么不满意?”

“再说了,有我跟你林叔的交情在,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就算是那些在市两办的科员,想不想挤破脑袋进来!”

熟悉的对话,熟悉的安排,还有熟悉的父母对自己殷切期盼。

这可是他哪怕到了四十五岁,依旧能够午夜梦回,历历在目的场景!

皆因今天的选择,将决定他张兆东未来二十多年人生的命运十字路!

也就是说......今天是1998年的7月13号?

自己三天前接到东阳省建设厅信件通知,于一周后去省委党校报道,进行为期半月的岗前培训。

当他将这件事儿告诉父母时,受到了极大反对,原因有二:一是极其现实的工资待遇问题;

哪怕在省城工作的一般公务员,月薪补助加在一块,不过380元。

而父亲让他去的厂办,实际上是庆州钢铁集团董事会办公室,一个初入职的办公室科员,一个月都有620元!

眼下这年月,公务员完全不是个吃香的行业。

尤其像他们这批自主择业的大学毕业生,选择去南方私企亦或是大型国企、央企的占据了大多数。

印象中,他们这一届报考东阳省考的二十二个同学,全部通过了笔试。

只有一人因为紧张,放弃了最后的面试。

二是他们老张家的根在庆州,父亲又是个刻板、传统且执拗的人。

尤其是他将一生的心血,都寄托在庆钢这家国内最早一批的钢铁厂中。

十年前正是他们这一辈人,经过夜以继日的不懈努力,用人参铁参研出了国内自主生产的第一条自行车链条,打破了要靠进口链条生产自行车的窘境。

为国家每年节省至少三百万,美刀!

父亲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继续为庆钢添砖加瓦,为国家奉献。

不然也不会在他高考结束后,强迫他选择工学专业。

至今仍记,2000年夏天的某个傍晚,作为工人代表被推选为集团工会副主

席的父亲,指着报纸上的《滨城市公务员选拔考试报考人数不及招考岗位数》标题,对他诉说当年决定多么明智。

彼时,集团总经理林庆峰被调任庆州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作为他在集团时的秘书,张兆东自然跟着沾光。

关系从庆钢挪到了庆州市政府办公室,顺势提升半级,担任常务副市长的专职联络员,兼任府办综合二科副科长(注一)、文字组组长。

24岁,主任科员,庆州市官场新星!

当这三顶光环集中在一人身上,足够让那些在府办蹉跎了十几年都没有被领导赏识的人们,嫉恨的咬碎后槽牙。

当时正值春风得意的张兆东,更是一个劲儿夸赞父亲英明。

此刻,这一幕的开端再度重演了!

如果不知道后来几年的走向,如果不知道父亲和林庆峰最后的结局,张兆东肯定会如最初一样,与父亲争吵一场,愤然离开。

然后明悟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妥协,进而在某个美好的午后夸赞父亲当年的决断有多英明......

‘这一切究竟是不是自己太过执着,才导致会在梦境亦或死亡后灵魂中出现这幕记忆碎片?’

‘多少次,多少年,我曾问过自己,如果重来,选择走一条不一样的路,会不会在庆钢二次改组的风波中不再是一个局内人,从而有更从容的办法,让所有人,至少也要让自己父亲有不一样的结局?’

深深吁出一口气,张兆东终是松开了母亲,直视二老,语气真挚的说道:

“爸,妈,这些年在外头读书,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父母几十年的人生阅历,肯定要比我这么个年轻人,有经验得多。”

“我也明白,你们一定是倾尽了全部来爱我,无论什么样的决定,出发点必定是为了我好。”

“我谢谢你们,我也爱你们。”

说着,张兆东情真意切地对父母鞠了一躬。

母亲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父亲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也狐疑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挺大个爷们儿,说什么爱不爱的。”

“瞧你这德行,儿子大了,懂事儿了还不好?”

李秀梅眼睛愈发湿润,抬起手,满是爱怜的抚摸儿子清瘦的脸颊:“好,我儿大了,儿子你说,想吃啥,妈晚上给你做。”

“妈,不用麻烦,只要是你做的我就爱吃。”

跟着张兆东又看向了父亲,认真又坚定道:“爸,这事儿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您容我好好想想,我也问问我们导员的意见。”

“多一个人出主意,就多一种可能,兼听则明,老话儿总归是没错的。”

“文绉绉的,不就是还不死心嘛,我可告诉你,厂办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这两天你要是.......”

“你还想咋的?”李秀梅依旧护犊到底:“儿子说的有啥不对,万一他们老师有更好的出路呢?”

“行了,你们车间下午不还要加班吗,我们学校也有事儿,赶紧给孩子腾地方,让他好好休息。”

“你就护着他吧!”

张成森看着母子俩,颇为气愤的抬胳膊,伸出手指,虚点了点二人,转身离开。

“儿子,别跟你爸一样,他没啥坏心,也是为了你好。”

“妈,您放心,我都知道的。”

张兆东温醇笑道:“您要带下一届的重点班,压力也不小吧,好好回家歇歇。”

“好,好。”

李秀梅满含笑意的点点头,直到离开,她那句“儿子长大了。”的欣慰自语,依旧在张兆东耳畔回响。

站在病房的窗台边,看着父母携手而去的背影,母亲时而还因为不满,拧着父亲的胳膊,正午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真好。


第三章


直到父母的身影彻底消失,张兆东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没来得及确定究竟存乎在怎样的环境中。

于是,他开始四处打量。
白绿相间的墙面,空气中弥漫着的消毒水气味,是那么真实又那么复古。
狐疑间,他看向挂在墙上的镜子。
自己脸上的皱纹全然不见,清瘦而健康,头发浓密乌黑,染发剂可带不来这样的效果。
病床床单上的庆钢医院的字样,加上手背处的点点血迹......
张兆东不得不试着相信,刚刚结伴离去的父母,不是出现在梦境,而是‘现实’!
他回来了,回到了1998年7月13号。
亦或是他在病床上做了一个跨度二十多年的,冗长的梦?
不然该怎样解释,脑海中出现的“真实”记忆?
父亲“又”一次提出让自己进庆钢。
虽说今年是东阳实施大学毕业生不包分配的第一年,有这个政策存在,能够杜绝很多单位不规范的招人、用人。
但父亲是厂里的技术骨干,还是省劳模,完全就是庆钢的一张名片。
加之现任庆钢党委常委、副总经理林庆峰算是父亲带出来的,亦师亦友的徒弟。
而且重点大学毕业的张兆东,本身足够优秀,不仅仅是学生会干部,更在大学时期就入了党。
所以他进入董事会办公室的议题,通过常委会,将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没人会说什么。
待明年转正,张兆东将成为林庆峰的秘书,解决副科待遇。
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月,林庆峰接任党委副书记、成为集团总经理。
次年六月,已经酝酿两年有余的庆钢二次改组方案,开始试行。
时任庆州市委副书记、市长,原庆钢党委书记、董事长赵国盛请示省委,调林庆峰入庆州市政府给他充当副手。
林庆峰随之成为高配正厅的常务副市长。
那时,随着恩主进驻市府,初入仕途的张兆东,直接踏上了快车道。
2001年4月,庆钢二次改组正式开始实施,林、张二人所面对的景象,简直是繁花锦簇、烈火烹油!
可在这背后,将会是庆钢三千多名工人颠沛流离的开始,遑论他们背后的各自家庭?
同年年底,作为工人代表的父亲整日带人上访讨说法。
自己这个儿子身为庆钢改组领导小组办公室的副主任,高度参与其中,已经到了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而刚从庆钢进入市政府的林庆峰,更被万人唾骂!
当群情激奋到了顶峰之时,东阳省著名的庆钢群访事件,在2002年的春天爆发。
也是那个春天,备受煎熬的父亲撒手人寰,51岁便离开人世,直到闭眼,都没让张兆东见上一面!
林庆峰身为庆钢改组领导小组组长,作为第一责任人,从位高权重的常务副市长,改任市政协副主-席。
不堪受辱的他愤然辞职下海,最后在2005年破产,将将五十,已经满头华发!
而作为他专职联络员的张兆东,只能顶着主任科员的职级,被发配到地志办,备受丧父与丢职的双重煎熬。
与之相比,赵国盛在2001年的时候,携带庆钢成功平稳改组的巨大政绩,一跃成为分管省国土资源,煤矿产业的副省长。
他在这个位置上足足干了十二年,于2017年,在省政协党组副书记的位置上离休。
再次听闻他的消息,还是在其退休后的第三年。
赵国盛因利用担任庆州市市长、东阳省副省长、东阳省政协副主
席职务上的便利,侵吞国有资产,为他人在企业经营、获取贷款财政贴息......
累计受贿四亿元!
两年后他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彼时张兆东已经出任安庆市副市长,在惩前毖后的纪录片里看到赵国盛,他还有种大仇未报的失落感。
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是不是可以尝试改变些什么?
庆钢改组是大势,是省委省政府历时几年,才研判出来的最优解。
这种局面谁都没法逆转。
后来事实也已经证明,日渐臃肿的庆钢集团,经过切肤阵痛后,焕发新生!
在2006年时生产总值创下新高。
‘既然大势不能改,那么是不是可以改变一些影响大势发生的小事儿?’
比如说,目前集团中,林庆峰与赵国盛的竞争......
能不能尝试扭转下关键人物的印象,至少要让二人回归到同一起跑线才好。
以他对林庆峰的了解,他绝不会做出,如赵国盛那般侵吞下岗职工安置款,这种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恶心事!
‘当年林叔说,他和赵国盛都是公司副总,位置对等。’
‘虽然老赵在庆钢工作了小三十年,可他自己作为第一批回到庆钢的大学生,从生产车间一步一个脚印走上管理岗位,论及上级党委亦或工人认同感,未必比赵国盛差什么。’
‘最后怎么就弱了他一头,就凭一个已经被省纪委证明是子虚乌有的诬告?’
躺在床上,张兆东望着天花板,仔细回忆自己与林庆峰共事时的点滴。
猛地,他想起一件关乎庆钢今明两年的大事件!
6月份的时候,庆钢领导层中就传出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徐康将被调回部里重用的风声。
直到下个月,徐康远赴京城履新,坐实了这个消息不是空穴来风。
其时,集团总经理、党委副书记郑学鹏顺势接任党委书记、董事长的职务。
省里出于稳定生产的考量,决定从庆钢现有的三名副总中,提拔一人出任总经理一职。
宋伟军因为即将退休的关系,失去竞争机会。
而赵国盛与林庆峰两人则属于平分秋色。
前者的优势是在庆钢工作了近三十年,上上下下都比较认可,可以服众。
后者在于技术突出,年轻有为,属于一步一步走向领导岗位的高精尖人才,工人基础也不弱于人。
尤其现在这个年月,从上到下都在提倡干部年轻化,比赵国盛足足年轻五岁的他,简直占了天大的优势才对。
至于上层领导,与班子之间的关系,两人亦是旗鼓相当,最后谁能上台都有可能。
偏偏在省委组织部,过问前后两任董事长意见时,他们同时提出了一件事儿:
“庆峰同志曾被省纪委带走调查过。”
“虽最后证明是子虚乌有的诬告,但无风不起浪,还是年轻人稍显浮躁,处事不够认真机敏,让人钻了空子,加担子应该再等上一等!”
这句等上一等,无异于宣判了林庆峰上升渠道的关闭。
以至于一步落后,步步落后,最后被赵国盛推到前台挡枪。
“林叔被调查是哪天来着?”
“应该是徐康调走前的一个月,也就是7月......”
张兆东猛地一拍脑袋,“好像就是今天!”

第四章

张兆东焦急起身,小跑出去。
此刻无论是对于自己,还是曾经的恩主来说,时间就是一切。
倘若事情还是按照原有轨迹发展,那他就对不起命运赠予的重来机会!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林婶儿是下午去闹得徐康,只要赶在这之前拦下她,就能够保证他不会因为家属的胡搅蛮缠而厌了林叔。’
是了,张兆东已经回想起林庆峰与他分析过的细节。
徐康之所以在临走之前没有为他说话,皆因自家夫人受人挑拨大闹徐家!
使得原本对他颇具好感,想要扶他一程的老领导断了心思。
“连自己老婆都管不好,稳不住,还能管好四万人的大厂?你林庆峰就活该矮人一头。”
彼时,林庆峰模仿得入木三分。
那时候已经是常务副市长的他,借助这件事儿,语重心长地告诫张兆东:“兆东啊,妻贤则家宁,家宁则业成,娶老婆不需多漂亮,但一定要聪慧,你叔我是晚了,你还来得及,在选择伴侣这件事情上,务必慎重。”
由此可见这件原本爱夫心切的好事儿,带给了他怎样深刻的印象!
正午的日头毒辣,连带着医院走廊中都是一阵热浪,张兆东刚跑出住院楼,就已满头大汗。
恰好,医院保卫科门口,停着两辆挎斗摩托车。
都是庆钢子弟,没费什么劲,他就从那儿借来一辆,径直往领导住宅区飞驰而去。
当张兆东将摩托车停林庆峰家门前时,他发现院门虚掩。
两家是通家之好,他没避讳什么,直接走了进去,而小路尽头的纱帘门内传出的对话,让他止住脚步。
“妈,我爸到底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带走爸爸?”
这是林庆峰的女儿林琳,还在读高中的她,尚未经历过什么挫折,声音中满是不安。
“你爸没事儿,他们不是说要带你爸过去了解下情况吗,咱们要相信他。”
“闺女,来年你就要高考了,抓紧回屋复习吧,晚上你爸也就回来了。”舒涵有些哽咽的说着,声音中的坚定,怎么听都是底气不足。
目前看来,林婶儿还算冷静,暂时没有做出那个看似精明,却极其昏聩的决定。
然而,下一刻。
“妹子,咱们庆钢有一个算一个,没谁不会相信你家庆峰。”
“可是那些人会信吗?你们娘俩就这么在家苦等,也不是个办法呐。”
张兆东瞬间紧张起来,这个毒妇来得这么快?
仔细想想,其实也对,林家住在六号院,跟赵国盛家的四号院相隔并不太远。
如果真是林庆峰后来同他猜测的那般,背后是赵国盛跟吴德贵蝇营狗苟,暗中操刀。
倒也能够解释得通。
还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上一世,赵国盛利用市长的便利,侵吞下岗职工安置款;
身为他的妻子,已经坐上董事会办公室主任位置的郑秋艳,则在钢厂工人中把留厂名额明码标价大肆买卖。
夫妻两人活脱脱一对恶人!
索性她遭到了报应,在06年时饱受病痛折磨过世。
郑秋艳继续蛊惑道:“姐给你支个招,你带着林琳,去徐书记家瞅瞅。”
“进了门先什么都不管,坐在地上就是哭,反正咱们女人是弱势群体,没理由不利用......”
“林婶儿,在家呢吧?”
张兆东朗声打断了屋内女人的话茬儿,随后撩起门帘走了进去。
他的到来,惊动了屋内人。
省纪委的人,刚把林庆峰带走没多久,即便舒涵看到自己丈夫震惊之余,怒不可遏的要求纪委认真调查,不要污蔑他的清白。
可哪怕到他被两人领到车上,都没有给她一句交代。
集团纪委书记吴德贵更三缄其口。
只是告诫她,在事情调查阶段,作为家属一定要从大局出发,配合上级纪检部门的工作,更不要对外声张。
舒涵打进厂开始,就在宣传口的文艺部门工作,没有经历过太多实务。
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省纪委意味着什么。
刚刚赵家嫂子给她支招说的办法,好像是有道理的。
要说谁能跟省里直接对话,好像就只有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徐康了。
左右她是妇女,哭一哭,闹一闹,领导也不会多说什么。
没准心生怜悯,帮忙多说几句话,自己男人也就出来了。
是,现在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可顶家立户的男人没了,她还有什么依靠去顶那半边天?
眼瞅着女儿就要上大学了,这个时候丈夫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再被关上几年,女儿往后就别想着怎么嫁人了,能不能见人都还两说。
奈何张兆东来了,打断了郑秋艳的言语。
正到了关键的时候,这孩子来捣什么乱?
纵使这般,舒涵也不想在通家之好的子侄面前,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勉强扯出个笑脸:“小东来了啊,林琳在楼上呢,你叔都跟我说好了,让你给她辅导辅导功课。”
“婶儿,我叔是不是出事儿了?”
不等脸色大变的舒涵疑惑,张兆东直接说道:“您不要着急,林叔之前早有预料。”
“是我爸让我过来找您的,前儿他就跟我爸说过,如果哪天他出事儿的话,就让您去我家......”
“你爸还说什么了?”
在希望面前,舒涵丢掉了自己故作坚强的伪装:“你叔叔还留下了什么话?”
“这我怎么知道,您得去了才成啊。”张兆东憨笑着挠了挠头。
“舒涵,你糊涂,老张一个工人能了解什么,当务之急是去找徐书记求援才是!”
听到这话,张兆东‘后知后觉’的转过头,看着郑秋艳,恍然的说:“郑姨,原来您也在这儿啊,不好意思,刚没看见你。”
“不是我这个当小辈的挑理,工人怎么了?咱们国家可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
张兆东阐述过国体之后,直接一顶帽子扣下:“我赵叔才当上厂领导几天啊,你咋还能瞧不上工人了呢?”
“小东,你别跟着添乱。”郑秋艳没有理会张兆东的讽刺。
“这不是你林叔被人举报,让纪委叫走了吗?”
“我也是好意,寻思着让你林婶先去徐书记那看看,再去你家也来得及不是?”
“郑姨,您不愧是待在董事会办公室的,连我叔被人举报都知道,消息就是灵通。”
张兆东似是无意的挑刺儿,反倒点醒了还有些慌乱的舒涵,是啊,丈夫都没跟自己说什么事儿,过来带他去调查的纪委工作人员更没有阐明原因。
郑秋艳怎么可能知道?
是这事儿之前就上过党委常委会了,还是说......
瞧着满脸怀疑,看向自己的舒涵,郑秋艳终于后知后觉。
她赶忙找补道:“舒涵,你可别听这小子瞎说。”
“咱俩家离得这么近,纪委的车就停在我家门口,我也是听到他们说的,才猜到个大概。”
张兆东“哦”了一声:“郑姨果然是庆钢认真负责的好干部!”
“不辞辛劳的放弃午休时间,也要给我林叔的事情弄个一清二楚。”
“我看啊,您比吴书记还适合担任纪委书记。”
又刺儿了郑秋艳一句后,他转而说道:“这几天厂子里都在传,徐书记就要调走了。”
“诶,您说巧不巧,这个时候,我就想起了我们学校的学生会。”
“每当高一届的学长出去实习之前,学生会就会进行换届,由我们这些低一届的学弟,顺势顶上,确保学生会正常运转。”
张兆东看着郑秋艳,俊朗的脸上写满了求知欲:“郑姨,你说咱们庆钢是不是也是这套流程啊?”
“不都说大学就是个小型社会嘛,我想大抵是差不了多少的,对吧?”
这小子明明一脸懵懂,可他说出来的话,却句句点在关键位置!
将丈夫早先就跟她交代好的步骤彻底打乱。
而且刚刚找补的解释,现在看来也显得有些画蛇添足。
郑秋艳现在怎么看,怎么觉着这俊小伙的面相可憎。
从他进来的这十分钟里,事情就没顺过,明明舒涵这个傻娘们儿都要让自己忽悠成了的!
她顿觉大势已去,且事情与丈夫预料相差过大。
郑秋艳只能敷衍着说笑几声,脚步匆匆地离开。

第五章

瞧着郑秋艳离开。
舒涵颇为焦躁的开口:“小东,赶紧着,去你家。”
“婶儿,去我家干啥?”
“不是你说的,你叔给我留话了么,你这孩子,怎么......”说到这儿,舒涵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就见她吃惊的看了张兆东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道:“你是诓你郑姨的?”
“嗯,原本我就是来给林琳补课的,只是刚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听到了您和郑姨的讨论。”
张兆东歉意笑道:“抱歉啊婶儿,我也不是故意的。”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舒涵横了张兆东一眼,有些怅然:“更何况,要不是你来的及时,我还没反应过来那女人打得什么主意呢!”
“婶儿,您也是关心则乱,不然不可能连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你看不出来。”
“这话说的,我能不关心?你叔要真有个什么好歹,我跟你妹妹可咋办?”
仿佛是找到了真正信任的人,舒涵也没管对方是不是个孩子,直说出了心里话:
“我倒没什么,跟你叔过了二十来年,享受过了也经历过了。”
“可你妹妹呢?她还这么小,都还没上大学,如果你叔他......我真不知道丫头以后该怎么办。”
“婶儿,事情不至于这么糟糕。”张兆东认真道:“不是我宽慰您,咱们庆钢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叔什么人性。”
“他不可能做出违背党纪国法的事情。”
“而且郑姨有一点,我觉着说得倒是没什么错。”
张兆东斟酌片刻:“小时候你们总教育我们孩子,在外头出了什么事儿,一定要回家跟大人说。”
“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反正我觉着庆钢就像个大家庭,徐伯伯是这个家里的大家长,我叔出了事儿,来不及和他说,但纵观整个厂子,还有谁比你更有资格代表他和徐伯伯对话呢?”
“毕竟,你们俩是亲两口子嘛。”
张兆东最后的俏皮话,并没有让舒涵发笑:“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去找徐书记?”
她迟疑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就算你叔真有什么事儿的话,现在也是调查阶段。”
“如果就这么跑到徐书记那里反映问题,会不会有些多余?到时候再闹得人尽皆知,等最后你叔没问题,核实清楚回来了,再因为我的举动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此刻的舒涵,用新世纪的一句春晚台词足够概括,‘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担忧事情扩大是好事,可终究她遗落了最为重要的一点,盯着她那双尽显彷徨的眸子,张兆东再次开口:
“婶儿,我郑姨都听到消息过来看过了,您觉着你们家周围几家,还有哪个不知道?”
“再者说,咱们去找徐伯伯反映问题名正言顺。”
“那些省纪委的人什么由头都没有,就那么把我叔带走了,肯定不合规!”
“我们作为家属,还是有权利了解一些事情的。”
他发现舒涵好似还没醒悟问题的关键在哪,只能用符合自己这个年纪阅历的事情,继续分析:“您说巧不巧,我又想起在学校发生的一些事儿了。”
“那是我竞选院团委副书记的时候,当时我有些迷茫,担心自己不能胜任,担心不能服众让同学不满。”
“还是我们院主任告诉了我一个道理,他跟我说,兆东啊,你能不能胜任,不是自己决定的,也不是你那些同学认为的。”
“我们院里的老师觉着你行,你就行。”
舒涵还是有些恍惚,张兆东见此,只能心一横,替她做出决断:“婶儿,在家待着也是干着急,不如过去试试。”
张兆东目光如炬,语气坚定,全身似乎笼罩在一种莫名的自信气场中,丝毫不像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孩子。
就这么沉默了一阵,舒涵似被他的坚定打动,长长叹了一口气:“行,我这就去徐书记那里看看,小东还要麻烦你在家,帮我照顾林琳。”
就她这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样子,张兆东如何能放心?
好容易才让她明白事情的关键,可不能再因为她的拙口笨舌误了大事。
“婶儿,徐伯伯习惯在午休的时候钓鱼,你家离池塘可不近,还是我骑摩托带你去吧。”
舒涵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当张兆东和舒涵来到位于厂区西侧的人工湖时,就见徐康站在湖边,手里拎着鱼竿,一脸严肃。
‘他应该知道了。’
果然,等他们二人走到近前,徐康便摆了摆手道:“我已经通过正常渠道向上反映了。”
“下午我也会召开党委会讨论这件事情,归根结底,庆峰同志就这么被带走,责任还是在我的。”
“舒涵,你就回去等着吧,不是我敷衍你啊,我对庆峰是完全信任的,如果他没问题,我作为庆钢的党委书记、董事长,一定会给他讨个公道。”
“但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事儿......我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帮他。”
徐康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江湖,这番话说的确实贴心,只不过实质问题却丁点没有得到解决。
固然,这个时候舒涵不会再因为撒泼厌了徐康,但徐康毕竟还有一个月就要走了,另一位接任他的人选,在庆钢班子调整时,话语权同样重要。
如果就这么回去,事情极有可能还按照原有的轨迹发展,那样一来,他的打算都将付诸东流。
见舒涵还在考量什么没有表态,张兆东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徐伯伯,照理说我叔不过是个副市级干部,而且还在企业当中。”
“是什么样的案子,需要省纪委不跟集团党委打招呼,不走正常流程,直接去家里把人带走?”
“就算林叔真涉嫌什么收受贿赂,或者倒卖集团重要资产,也不会如此神秘吧?这里边是不是有啥其他原因,吴书记有没有跟您这个一把通过气?”
张兆东相信,自己将话说到这个程度,足够徐康这只老狐狸明白林庆峰被带走,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徐康本身确实不会受到多大影响,毕竟他即将去部里任职,但庆钢集团呢?
集团刚改组四年,省里就已经传出了要二次改组的风声。
上一次已经促成了总经理负责制的诞生,昔日副手权利大大增加,从而影响到了班子权利架构动荡。
那个时候庆钢可是乱了好一阵儿,徐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逐步将事情捋顺,让庆钢重新迈入正轨。
随后就迎来了庆钢的蓬勃发展,生产总值连年攀升。
这也使得他被部里关注,准备重用!
随着经济发展日新月异,眼下省里传出筹备庆钢集团上市的二次改组风声,甚是喧嚣。
不肖多想,在他离开后的庆钢,又将经历权力与利益的叠代,没谁会放弃这种能够插上一手的大好时机。
在这个关键当口,负责生产经营的副总被纪委调查,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已经有人将眼神聚焦于此!
往更深处想,又何尝不是代表着他这个即将高升的一把,对庆钢掌控不到位?
虽说省委已经代表中组部跟他谈过话了,高升走人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但谁敢保证,到部里之后,这事儿不会被对手关注到?
况且,给他带来升迁政绩的庆钢之于自己来说,可比亲儿子都要亲上一些。
眼下有人要利用自己的“儿子”,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徐康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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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亦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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