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贝多芬的光辉未散,音乐从不曾离我们而去

文化   2024-12-31 19:02   浙江  

文 | 莫敏妮


生活,无非是此时此地的琐碎忙碌,有欣喜欢乐,有迷茫怅惘,也少不了痴心妄想和内心隐痛。得山水一隅,饶烟霞半卷,一半是艺术,一半是生活。超越庸常生活的,必须是艺术,因为艺术最富于梦想。我们一定经历过,内心的许多情愫,在凝视造型艺术与聆听音乐时出现,即使稍纵即逝。艺术作品的精神属性,让我们天马行空,心随云动,过去,现在,未来,万物皆在心。

经过时间沉淀仍代代相传,为人称颂的作品,可以说它们本身是臻至完美的。我们仍然沉迷于过去那些古典与浪漫的艺术,可以说明这个道理。古典,不是激情泛滥,不是热泪盈眶,它是和谐的返璞归真,是对古代伟大精神的回归。浪漫,则指向理想与未来。作为一种独特的艺术表达方式,浪漫主义,诞生于启蒙运动时期的众多观点与理想当中,它将反教条的思想与对情感和本能的强调相结合。音乐史上,巴赫、亨德尔处于晚期巴洛克时期,他们一个一生不曾离开德国,一个远走英伦谋发展,在非凡的晚期巴洛克音乐中,把百年来音乐的创新带到了一个辉煌的顶峰。之后,海顿与莫扎特在奥地利,将巴洛克音乐全面引向古典主义时期。而贝多芬被视为一个从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的过度人物,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浪漫主义时代。早在1810年时,贝多芬就被认为是一个纯碎的浪漫主义者,他的音乐触发了担忧、敬畏、恐惧、痛苦的杠杆,唤醒了那无限的渴望,而这正是浪漫主义的精髓。毋庸置疑,我们并不只是被贝多芬这一伟大的、经历磨难的天才传奇所吸引,更多的是由于他的音乐本身。

1790年,贝多芬的出现丰富了钢琴的表达,带来了全新大胆的乐段。钢琴要歌唱,要交响,而不是冷漠的断奏、半断奏。而踏板的运用,为营造辉煌大气的音色与共鸣打下音效基础。贝多芬32首钢琴奏鸣曲,是他的音乐基础,也是现代钢琴瑰宝。它们是那么丰富、灵动、激情与悸动,身处现代的我们也无法不为之激动。如果你在一首钢琴奏鸣曲中,发现了贝多芬特有的作曲手法,会有那么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会心一笑。《悲怆奏鸣曲》中出现的八度和弦,像锤子敲击,简单粗暴。那些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展示着青春激荡和感情丰富的下行音阶,已是浪漫主义笔触,这些都是贝多芬惯用的作曲手法。

贝多芬的快板乐章,有着肆意驰骋,长驱直入的快意。正如对贝多芬推崇备至的俾斯麦曾发出感慨,“倘若我常听《热情奏鸣曲》,我的勇气将永远不竭。”在贝多芬的慢板乐章,有一种理性的东西,像大海那样烟波浩渺,深沉无言。这艺术的生命海洋却包揽一切:海浪单调、忧郁、永恒,从灰色的天际涌来,拍打沙滩崖岸,达到其命中注定的终点。与之类似,灵魂从生育的神秘之中走来,一个接着一个,达到悲鸣之岸。听过许多贝多芬钢琴奏鸣曲,我的感觉始终如一,就是贝多芬在某些乐段是有股蛮力的。晶莹剔透、华丽流畅那些是肖邦特有的音质与音色。所以,即使是李云迪、齐默尔曼这些有着最好音色的钢琴家,听觉上他们仍然是肖邦,而不是贝多芬。个人更喜欢二十世纪钢琴大师们演绎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

树洞可以藏着心愿,田园孕育着希望。1808年首演的贝多芬《F大调第六交响曲“田园”》清新优美,灵动自然。我们凡人的心灵竟可以到达如此神圣的殿堂。抒写理想中的田园牧歌是西方文艺传统。“音乐使我产生两种情绪:战争和田园风光。”出自卑斯麦之口的这句名言带有德国式的铁血味道。由田园牧歌,很容易就想到长笛这种音色优美的乐器。笛是木管组中唯一的无簧片乐器,尽管其他所有乐器都展示出强大的灵活性与敏感性,但长笛在这方面是无与伦比的。长笛的高音区拥有无可置疑的光芒。在一些作品中,长笛的音调最为纯净,它可以有效制造出更缓慢、更有张力的长音旋律,能更好表达出田园风光。腓特烈大帝和他著名的长笛是一对令人瞩目的组合。1918年11月19日,德国末代皇帝威廉二世退位。据说退位数年后,发生一件事:一位普鲁士亲王将他的房产家具拍卖,其中有腓特烈大帝用过的一支长笛,于是一群波茨坦的军官决定为霍亨索伦王朝保存这一物品。其中一名军官对亲王说:“我们不能让这件宝物落入世俗之辈手中,我们应该在我们伟大国王的长笛前立正致敬。”世人对德国无论有什么不同看法,但有一点是共同的:无论“德国”二字意味着什么,它绝对意味着音乐。

音乐,会使人进入一个丰富多彩变化无穷的世界。贝多芬音乐的魔力,不知多少人陶醉其中。1813年首演的《第七交响曲》,它的第二乐章,在庄严的旋律之中,它的意义已经超越其本身是一首“葬礼进行曲”的事实,它仿佛是一首童话世界里的“魔笛”,唤醒神秘古老的黑夜世界。在第51-66小节,贝多芬让第一小提琴演奏非常简单的曲调,第二小提琴演奏对位主题,中提琴、大提琴和低音提琴来演奏背景和声。纵然这些音色在音区上很接近,在音响上是同质的,但这一片断取得成功还有其他两个原因:三部分中的每一部份都有其典型的节奏和特有辨识度;前景和中景的主题在无背景的情况下被提前引入,此时被更清楚地听到。我们的意象中,夜色葱笼,月色隐匿,急行的小精灵穿行于树林之中,奇异的少年魔角,德国黑森林孕育的灰暗故事,翩然而来。莎拉·布莱曼专辑《月光女神》中的《Figlio Perduto》就来自贝多芬《第七交响曲》第二乐章A段主题音乐。

1824年,贝多芬最后一部交响曲首演。自此,两百年来,他的音乐一直处于古典音乐的巅峰。如果存在一条隐秘的线条,将“贝九”与1824年前后其他重要艺术家的创作串起来,在如今的艺术回顾中,明显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死于希腊战场的英国诗人拜伦,在其辽阔祖国各地迁徙的俄罗斯诗人普希金,着手画被马拖着的女人的法国画家德拉克洛瓦,都显示,被称作浪漫主义者的他们,作品中焕发着蓬勃的生命力,那正是对自由的追求:追求政治自由,摆脱当时遍及欧洲的压迫处境;追求表达自由;最重要的是,追求思想和精神的自由。“贝九”凭借其深刻的思想内涵和精湛的艺术表现,被誉为交响乐的扛鼎之作。浪漫主义时期德国乐剧作曲家瓦格纳就声称:“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终乐章成为我所有幻想性音乐思想与灵感的神秘之星。”我们呢,年年津津乐道此交响乐。


四重奏被称为“高贵的体裁”,这是与贝多芬有着三十年交情的一位维也纳音乐家塞弗里德的话,他指挥过贝多芬的很多管弦乐作品。贝多芬晚年孤独而垂老,与当时毕德迈雅时期(Biedermeier)日夜笙歌的维也纳风尚格格不入。最为人熟知的印象,便是他徘徊于维也纳街头,外衣口袋中装着一叠五线谱纸,在灵感到来之际便将它们记录下来的情形。在如影相随的“口袋草稿本”上,可以找到一些四重奏初稿的重要线索。贝多芬晚年四重奏,对于我们许多人来说,存在聆听中难以解决的问题,即使是演奏这些作品的演奏家也感觉复杂。据记载,在作品Op.130和《大赋格》(Op. 133)的演出中出现一边演奏,一边自忖的情景:“天呐,我真的从未听过如此复杂的作品。”听众的反应其实也告诉了我们,作品已经超出了人们一般的理解。你能做的唯有去聆听。一个人经历多,甚至拥有跌宕起伏的人生,很可能就是一个好的记录者。有时感叹作家真是“万金油”,哲学,心理学,社会学,历史学……都有涉猎,但又体验深刻。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理解不容易,尤其他笔下写的那些爱情,我真的是似懂非懂。引我思考的,还有他小说中出现贝多芬最后一首四重奏最后一个乐章的两个动机。贝多芬在最后一个乐章上方标注了如下字眼:“Der schwer gefasste Entschluss”——细加掂量的决断。贝多芬的曲调大概如此理解,第一动机发出庄严的问号:“非如此不可?”第二动机轻快地回答:“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用这样的方式表明男主角必须要回到被苏军占领的布拉格,他的祖国。果然,艺术是相通的。

贝多芬第七交响曲(约尔格·维德曼/北德广播爱乐乐团)

物理学上时间的单向不可逆性,在回忆里成了可复刻的情形,我们都有自己内心深处的风景。作为热爱贝多芬的古典乐迷,我们仍如初来,会因音乐而激动。笔者的书生意气,就是用背谱方式弹奏他的某些钢琴奏鸣曲,来对抗时间的流逝,并且坚持于每年年终与新年之际,瞻前顾后,写一篇关于他的文章。想想多么倔强与浪漫,十年踪迹十年心,只因为,世间纯粹的东西,弥足珍贵,是贝多芬音乐中的伟大性,激励着我们,勇于生活。

新岁共启,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心中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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