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村故事
广西靖西｜欧红滟（壮族）
二十一
罗老板喷着酒气的嘴唇正靠近我的面颊，忽然一阵“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扭过头醉熏熏地走去开门，原来是两位女服务员端来果盘和花茶。
我示意她俩帮我倒茶，她们惊讶地听着我艰难发声、问:“是不是病了？”又暖心地倒茶，几杯芬芳馥郁菊花茶灌下腹，浇灭胸中似乎白酒燃烧的火焰，我感觉清醒和舒爽了一些。
急忙出门打出租车回家，坐在车上不由泪流满面:刚才自己恰似待宰的羔羊，若不是服务员敲门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收到张剑的短信:小仙女回家没有？我很担心你。我急忙回复:已回。
第二日清晨独自开车前往白鹅村，驶出县城只见四周稻田金黄，稻浪随风起伏，墨绿色的群山有的似佛祖打坐，有的如笔架端放，有的像狮子回头……风景如画令人心旷神怡。井西县素有“小桂林”的美称，我心情大好打开车窗，让清风拂动发丝将昨晚的不快抛至脑后。
一个小时到达白鹅村操场，许书记和隆康的车辆也一前一后抵达。不久又有一辆黑色的公务车前来，从车里走下几个人他们是来考核我们的领导。
“满意度调查？是不是像之前在医院药房上班，领导将需调查的内容一一列在卷子上，发放到病人的手中让他们给我们打分？”
正沉思中，听到身穿深蓝西服的一位领导说道:“请许书记和两位工作队员带我们到村里走走逛逛。”
“什么？不发卷子？这要怎么评定法？”我纳闷。
一行人走向柚子林，黑狗和小黄狗不知何时跟到我们队伍后面，我拍拍它们让回家去，它俩一溜烟跑走。众人走进挂果累累的柚子林中，几位领导掂了掂树上沉甸甸的柚子。穿黑色西服者开玩笑道:“我们早来了一个月，倘若下个月来柚子已成熟，开一个尝尝甜不甜？”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我紧张的心情舒缓。
“装上滴灌设备了，真好。”另一领导道。
许书记急忙说:“有了这套设备，水果想不甜都难。村里以前缺水搞不了滴灌，我们驻村之后和村干一起上山寻找水源，在附近的一个山洞找到泉水引水进村，改变村里缺水的状况，这才有了它。”
几位领导点点头，这时树林中有一人走过来，我仔细看后吓一跳:那不是韦根吗？那个疯狂的砍柚树者，上次他砍掉自家的一棵柚树被我们赶去阻止，黄立主任被他捅一刀胳膊受伤，他被警察带走，没想到放出来啦？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千万别生出事端。
见他右手提柴刀，左手拎一只抹了脖子在滴血的公鸡走来，我手心直冒汗。他挥动公鸡:“许书记等下带大家去家里吃饭！这只公鸡我刚才抺了一刀，它还飞扑进果园来，抓回去打汤！”
“吃饭就不用啦！你不砍柚树就行！”隆康朝他喊。
对方把刀放到地上:“不砍啦！这些柚树我现在稀罕着呢！幸亏你们那天拉住我，不然下个月哪来的几百个柚子？我要卖果换鸡苗来养呢！下个月果子成熟，我挑两个最大的给你们工作队送去。”
几位领导交流了一下眼神，脸上浮起笑意。
路过李阿婆家门，她正坐在小板凳上手拎一把晒干的黄豆秧，“啪！啪！啪！”地不停甩动，金黄色的豆子在她面前跳动。或许因我是这只队伍里唯一的女性，李阿婆站起热情地打招呼:“陈晓雅等下过来吃午饭！阿婆炒你喜欢吃的黄豆！”
“不啦！改天再上您家来玩！”
两个月前，得知她家未缴纳农村合作医疗款，我去了解情况，她说几口人要缴纳近一仟元，自己和家人很少生病，心疼辛苦挣来的血汗钱所以不想缴。我好说歹说，借给她八佰元让她先缴上，不久她儿子从广东汇款还给我。没想到上个月她孙子患阑尾炎到县医院手术，住院费用花费二仟报销得一仟多。她才明白缴纳新农合的好处，对我千恩万谢。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迎面遇上手牵一匹大红马的农老伯，他一边将马匹小心地赶到路旁让我们先走，一边高声道:“许书记等下去家里吃饭！我煮了玉米粥！还有新酿的南瓜酒！”嘿！这农大伯，有一次他老婆回娘家返村，打电话给他说晚上没车进村十分焦急，老伯来到办公室找我们，三人正在加班中，我和隆康便开车到镇上把她老婆接回来，农老伯从不把我们当外人，看成他侄子女一般。
走到新建的一间砖房门口，一位建筑工人在给墙壁抹白，一位“叮叮铛铛”地钉门窗。石根拄着一根拐杖从屋内一拐一瘸走出，抬头一见我们愣住、把柺杖放在墙角双手往衣服搓了搓，主动上前和穿蓝西服的领导握手:“领导同志！多亏这帮年轻仔们，把我和老母亲的命救了，还给建新房，这不？过几天就能搬过来住。”
他又握住我的手:“小陈同志，你帮叔办理残疾证，昨天叔已得到通知去县里检查身体，不久就能领取证书，我家新房建好时，你们都要过来庆祝，我要杀一只羊。”
一行人绕村一圈，不知不觉近午时，几位领导上车回城，我小声地询问许书记:“不是说要测评群众满意度么？怎么还见发调查卷？”
没想到我的话被穿黑色西装的领导听见，他从车窗探出头:“刚才我们已经实地调查了，每到一处群众都很热情地邀请你们去家里吃饭，证明你们得到群众的肯定和欢迎，这比填写调查问卷表更真实和有效。我希望大家今后再接再励，发扬这种优良的工作作风。”
众人挥手道别，我悄悄拉了拉隆康的衣角:“这么说这次调查咱们过关了？”“应该是！”隆康双眼笑成一条缝。
中午开车回到城内，在家把《后羿射日图》绘完，这是一幅大型油画，我嘱咐父母:星期一给它盖上布块、抬到旁边我所在医院的办公室。
和许书记、隆康相约到医院探望受伤的李主任，我们拎一袋水果和营养品来到病房，李主任头部缠满绷带静静地躺在床上，一中年妇人坐在床头，见我们走近急忙站起，应是李嫂了。我轻声道:“李主任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好多了，人已苏醒但还不能说话，医生说还要治疗一段时间。刚才给他喂了牛奶刚睡着。”
我回想起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湍急的泥石流从屋后的山上流淌而下，卢阿婆的木屋摇摇欲坠，李主任和赵支书把阿婆抬出门时，一阵闪电的亮光闪过夜空，一根木头从屋顶掉下砸头李主任的头部，卢阿婆获救，李主任却……我心中不是滋味。
安慰李嫂子一番之后，我们三人各自回家，我暗暗祈祷李主任快点康复。
与母亲来到大街，周末的街道行人熙熙攘攘，耳边响着车喇叭声、店家播放广告的广播声，行人的对话和叫喊声，与村里夜晚的静谧对比鲜明。我们走进一家鞋店，我看中一双紫色的布鞋:“您看这双怎么样？试试合不合脚？”母亲于是坐下试穿。
手机铃响，是沈副镇长打来:“明天距离白鹅村脱贫还有120日，早上9:30驻村工作队员和村委成员都要到村办公室，10时召开‘白鹅村脱贫攻坚动员誓师大会’，这120天内驻村队员周末要留在村里加班，每个月回城一次，未经队长批准不能擅自出村。这是对大家的要求和考验。明早请按时参会。”
“好。”我心想得添更多衣物放到村里。
第二日一早抵达村办公室，见门囗挂上一块用粉笔写的小黑板:“白鹅村脱贫倒计时第120日”。
会议开始，沈副镇长戴金丝眼镜一幅儒雅的模样，他一字一句道:“大家都看到门囗的牌子了，从今天起全员进入状态，如果说以前我们的工作是打间歇仗，现在已进入冲锋阶段，谁是我们的敌人？对照脱贫标准，达不到的那些短板就是待消灭的敌人，现在请大家畅所欲言，存在的短板有哪些？怎么消灭它们？赵支书先说。”
赵支书沉思一下:“我认为还是产业，现在村里只拿得出柑橘类水果这一项，另一项壮锦加工开始运作但规模还不大。没有强有力的产业做支撑、村民收入增幅不大，这是目前最大的短板。”
“陈晓雅也说说。”听见沈副镇长提我的名字，我想了想道:“除了刚才许书记说的产业要发展，下个月镇上要把所有台账拿去检查，但我们现在只完成了四分之一。”
“隆康说说你的想法。”沈副又说。
“我实话实说吧:一个月才能出村一次，我们厨房的微型冰箱只能勉强放进一个星期的菜量，是个问题。”隆康三句话离不开厨师的老本行。
“黄主任谈谈村集体经济方面的情况。”
黄立主任搓搓手:“白鹅村通过入股县里的一家大企业获得分红，村集体经济差一点点就达标。本来我们想入股刘老板将成立的桑蚕公司，但今早他打电话来说:在广东的企业破产了，昨日那边的工厂被查封，还有他的罗姓好友也破产了，想从好友那里借钱办公司也没办法，已无能力办我们村的公司。”
什么？前天晚上他们还高高兴兴地唱歌、喝酒，不到两日却已破产？看来当大老板的做生意像坐过山车，令人深感意外和心惊肉跳，我感慨不已。
“许书记说说你的想法。”
许书记道:“蚕房已测量面积准备建设，桑苗也已联系好，现在他们不干了，我建议我们拿下来自己搞，成立白鹅村桑蚕合作社，村民可以入股，如果干得好，我们村的集体经济能迈一大步。”
这是个好主意！我心想。
沈副镇长拍起手:“我给许书记鼓鼓掌，种桑土地和蚕房用地已经租好，此事不能半途而废，大家要挑起担子，由驻村工作队和村委牵头成立白鹅村桑蚕合作社，此事办得越快越好。第一，一个月之内我们要把桑苗种植完毕、建好蚕房。第二，晚上和周末全体人员要加班，做好台账准备迎接第一轮检查。第三、动员村里身体健康的老人加入壮绵编织的队伍，男性也可以加入，这事由妇女主任林英牵头。第四，工作队员隆康去购买一台新的冰箱。”
停顿一下他说道:“先照此执行，看情况如何再做调整。”说完他站立:“现在大家跟我宣读脱贫攻坚誓词！”他举起右手握拳，我们也站立举手。
“不获全胜，决不收兵！”一个敦厚的男中音响起。
“不获全胜，决不收兵！”大伙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主编点评】《驻村故事》这一回内容丰富，情节紧凑。先是讲述了主人公在与罗老板的危险饭局后，心情不佳但在前往白鹅村的路上被美丽风景治愈。随后迎来领导考核，考核方式独特，在走访过程中，看到了村里的变化和村民对驻村工作队的热情，如韦根不再砍柚树、李阿婆对缴纳新农合的态度转变、农老伯的热情邀请以及石根对工作队的感激等，这些都体现出驻村工作队的工作成果得到了群众认可。接着，主人公对未发调查问卷表示疑惑，得知领导已通过群众的表现完成了实地调查。之后，主人公探望受伤的李主任，心中感慨。又接到沈副镇长通知参加 “白鹅村脱贫攻坚动员誓师大会”，会上大家讨论脱贫短板和解决方案，面对刘老板破产的情况，许书记提出成立白鹅村桑蚕合作社的好主意，沈副镇长做出一系列工作安排并带领大家宣读脱贫攻坚誓词，展现了大家齐心协力为白鹅村脱贫努力奋斗的决心。（李承骏）
作者简介：笔名欧红滟，本名欧红艳，靖西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年文学家理事会百色分会副主席，《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热爱写作和绘画，浅墨绘丹青，我手写我心。长篇小说《枪囗下的女伶》在《百色作家》连载，另有几十篇(首)散文、诗歌、短篇小说、通讯在报纸和电子媒体上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