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东||叠溪

文摘   生活   2024-08-17 08:45   四川  





  一下客车,风就猛地扑上身来,虽还只是晚秋时节,却颇有些凛冽了。目力所及,是一色的土黄:山是黄的,路是黄的,石块泥土砌垒的几簇民居是黄的,路边一棵在风中噗噗作响的枯干的玉米杆,也是黄的。唯有稀稀拉拉撒落一地的羊粪粒是深褐色的。风里裏挟着浓郁的牛羊膻腥味儿……


  这是我初临叠溪的印象,那一年我只有五岁。



  我是跟随父亲来到叠溪的。因为成份高,父亲从学校毕业后,被派往少数民族边区。但年轻的父亲像一团火,白天亮,夜里更亮,光,随时都在眼里闪着、嘴角挑着,并不为艰苦而困扰。工暇之余,父亲便牵着我的手在蛮荒中寻找诗意。父亲说:这是点将台,北宋巾帼英雄穆桂英曾在这里镇守边庭,操练兵士,所以,这地方又叫校场。父亲手抚点将台的石壁,说:你看,这些佛像刻得多好,是出自更早的唐朝僧人之手哦。父亲看了看我,欲言又止。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当时的父亲是想告诉我,这里不仅是历代汉王朝抗御草原民族的军事重镇,还是藏彝文化走廊上的重要节点,但到底怕伤了我这黄口小儿的求知欲,只好作罢。站在崖畔,父亲指着山下的一湾碧水,说:这就是叠溪海子,地震时山倒下来断了岷江蓄成的,有好几十米深哦。你看,对面的山像不像乌龟游在海子里?哪里哪里?你把眼界放开点看。果然,对面整座山是龟身,探入海子的三个大小不一的岛屿是龟头和龟脚,正神气活现地游着呢。


  现在,我故地重游,已不复少年,鬓已星星矣。一个人彳亍在叠溪的老街,物是人非,四顾茫然。一条石板路,两列羌民居,于簇新中透出尚未被时光褪去的燥气,于羌文化元素的包装下溢出蓬勃的商业味儿。一队花团锦簇的老年旅游团卷过一阵哄闹之后,叠溪街头复归于静,唯余满街的阳光空落落地亮着。


  我绕过点将台,步上乱石坡,在一块大如屋、平如砥的岩石上坐下来。四面高山环侍,脚底江流如带。一朵云彩遮去了阳光,山风浩荡,微微透着一丝清凉。我仰起头,闭着目,在风里深深地嗅着,风里有山蒿的清香,有野蔷薇的甜香,有来自童年的亲切的味道,更有一缕幽微深远的远到神话里的肃穆气息。

其实,这一大片山岭有一个统一的名称叫蜀山,川人共同的先祖——蜀山氏就曾在这片热土上繁衍生息。



  叠溪,是真正的蜀源宝地。


  远古时代,一支羌人终于不堪高原草地的苦寒,沿岷江河谷而下,来到相对宽展温暖的叠溪后,停下流浪的脚步。在这里,他们发现了一种奇怪的虫子——决不丛聚,只孤独地各据一叶而食,于是取其名为“蜀”。结茧后,煮而食,“蜀”肉味美,“蜀”丝坚韧,束丝织布,则布匹华美。轩辕黄帝闻而感其智慧,遣其子昌意娶蜀山氏女,后生颛顼大帝。黄帝妃嫘祖探亲至叠溪,习得抽丝制绵之法,并传之中原大地,蜀山氏由此声名远播。


  文旅部门是深谙这段史前神话所蕴含的文化价值的,他们不惜重金在叠溪老街之旁打造一条“蚕陵”新街,且文化符号极为鲜明,时时处处要引人入思古之幽情中去。可事与愿违,老街尚时有老年旅游团的喧嚣一卷而过,这里却门可落雀,只我一人立在街头,如一只孤独的“蜀”。阳光汹涌而至,逼得我眼睛生痛。


  夏季炙烈的高原阳光,锻造了蜀葵的艳丽。艳丽的蜀葵,守护着叠溪的寂寥。






杨志东

郫都红光中学老师,不以作文为业,仅以自娱,为了精读生活、深耕生活,为了诗意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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