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作者：虫虫
儿时的许多回忆，多是温暖的。
有一年天降大雪，一连下了一个礼拜，门外堆满了雪，天又出奇地冷，风从门缝钻进来，像小刀子一样，割得人肉疼。父亲已经好多天没能赶集了，他曲身坐在床头上，轻轻叹着气说：再不卖焦落生，爹的痨伤病就治不起了。母亲告慰他：不定天就晴了，雪地里难走，也不至断了咱生路，有路走，还怕挣不了药费？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鸟！
天果真就晴了。积雪融化得不快，但路上，陆陆续续就有为生计奔忙的人了。父亲喜出望外，把之前买回来的花生炒熟，装了几大口袋，放在平板车上，就摇摇晃晃上路了。两天后，父亲拉着空车回来，买来了冬天用的很多东西，其中有一双芦苇花编织的毛窝子鞋是买给我的，我穿上它，在雪地里恣意玩耍，引起好多小伙伴羡慕的目光，在心底里滋生的温暖，每每想起来都挥之不去。
儿时带给我温暖的，何止是一双草鞋呢？那段很多人都经历过的饥馑岁月，一个冒着热气的杂o面馒头，一碗飘着鸡蛋花的面筋汤，一双补了又补的棉布袜子，都能让我觉得无比温暖，俨然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大一些了，懂得了一些人间事理，对温暖这个词的理解，渐渐有了更深层次的范畴，渐渐懂得它不仅是爱抚，更是温度，是助力，是救赎。
那年中考前，我独自住在父母为家兄准备的婚房里，在叛逆心的驱使下，做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我的隔壁是位做赤脚医生的本家大婶，人非常友善，说话总是带着笑。有天夜里突然腿抽筋，疼得直叫唤，惊动了大婶家的狗，好一阵狂吠。大婶听到异常，起身来到我家窗外，问我怎么啦，我说腿抽筋，她把自己掌握的对付抽筋的医学常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我照着她的吩咐去做，疼痛立即得到了缓解。若干年后，大婶因病去世，我还能清楚地记起她的模样，她的笑容，她的名字，那是一束温暖的光，照亮我一生斑驳的记忆。
而真正让温暖这个词刻进骨子里的，是想起来就心生感激而永志难忘的一件事。
几个月前大病初愈，我在一位老战友的陪伴下，随一个旅游观光团去了趟北京。或许是多年从事煤矿工作从来无暇出游的缘故吧，上得旅游大巴，隔窗眺望一闪而过的景物，心生感慨，写了一段文字发到朋友圈。远在河北秦皇岛的泠盻姐姐得知我北上的消息，立即电话询问我的具体行程，并许诺要在北京见我一面，我既感激又愧疚，感激的是泠盻姐姐那么忙，身子骨也不硬朗，还坚持要乘高铁来北京见我，愧疚的是自己两手空空，没有准备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无颜面见自己的良师益友。
车到北京，我们在京郊顺义的一个小旅馆落了脚。次日凌晨，一行人在导游的引领下，乘车抵达天安门广场。泠盻姐姐说，她已乘上了来北京的高铁，两个小时后就到。在比肩接踵的人流中，我试图找到那个衣袂飘飘的诗人，聆听她穿透凡俗的声音，在故宫巨大的怀抱里，我像个走丢了的孩子，莽撞地找寻我熟悉的影子。我向带队的孙姐请了个假，出故宫，沿护城河东行，去地铁口，奔赴一场跨越时空的相见。
我见到了她。她也认出了我，彼此没有太多的寒暄，仿佛时间已经凝固，温度已经定格，那件枣红色的羽绒袄，如东方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太阳，让我忘却了北京的严冬。
出地铁步行一支烟的工夫，泠盻姐姐带我们去了京郊通州的一家饭店，在那里，我见到了仰慕已久的作家历史的天空，见到了他的夫人阿四姐姐，几杯烈酒下肚，一路劳顿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遍布身心的温暖！
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那次相聚带给我的温暖感受。这被世俗与功利搅扰的人间，只有那样的相聚会让人如临暖春，大家坦诚相待，互不设防，像走失多年后重逢的同胞兄弟姐妹，彼此之间除了热情的问候，就是诚挚的祝福。
惭愧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们真实的姓名，但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从心底发出的光芒，时刻照亮我，让我在诗的世界，永不感到孤单。
（2024.8.4安国湖）
作者简介
虫虫，原名王崇斌。江苏徐州沛县人，行走在诗歌版图的朝圣者，已在全国报刊及网媒发表诗歌逾千首，入选多部诗歌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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