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词抒离别相思之情,采用男子的视角,但抒情主人公未必一定是词人自己。
起句“红笺小字”,从写信切入。可以视为为叙述句,陈说往红纸上书写小字,或红纸上写了小字这样一个事实;也可以视为描写句,仿佛特写镜头,聚焦正在红色笺纸上写字的过程,或对准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红色笺纸。无论作叙述句还是作描写句看待,都存在正在进行或已经完成两种理解的可能性。这就是古典诗词的语言特点,“红笺小字”四个字看上去清楚明白,似乎不存在任何解读障碍,但理解起来还是有着说不确定的情况,解读的弹性依然很大。第二句“说尽平生意”承上,是说红笺上写满的小字,说尽了平生的爱慕相思之意,可见对方不是一般的朋友,而是热恋的情人。这一句表面上还是陈述,但实际上是抒情,而且是极致状态的抒情,把这一辈子的情话全都写出来,说给你了,其间的情感分量之重是超乎寻常的。须知说尽平生之意,那得写下几多红笺小字啊!
研墨濡毫,铺展笺纸,一字一句,写啊写啊,时而低头疾书,时而仰面沉思,时而露出笑意,时而一声叹息,不觉之间泪水从眼里溢出来,滴落在笺纸上。终于,把一幅(或一沓)笺纸写满了,把要说的心里话说完了,然而封书邮寄之时,却发现没有信使可以托付。《汉书·苏武传》记有“雁足帛书”的故事,汉乐府《饮马长城窟行》有“鱼腹尺素”的诗句,古人因而有鱼雁传书的说法,以鱼雁为信使的代指,便成为诗词中常见的典故。这里说“鸿雁在云鱼在水”,表明鱼雁难托,因而让修书的男子生出“此情难寄”的无限“惆怅”。
于是便有了后起“斜阳独倚西楼”的排遣之举。“斜阳”点出时间,同时兴起“来归”之意。“独倚”写人物活动,因独处寂寥、音书难寄而倍增相思,所以凭栏眺望远人,以为纾解。“独”字回应“惆怅”。“西楼”交代凭眺的地点,“西”字是否暗示伊人的去向,不得而知。“遥山恰对帘钩”一句,是凭眺之所见,远山阻断了他遥望的视线。“银钩”,指楼栏帘幕之挂钩;“恰对”,是正好挡住掀帘凭眺的视线之意。本来是凭眺排遣,结果却被远山所隔,反倒多出一层愁绪。因视线被遮挡,而有了“人面不知何处”的呼告叹问,“绿波依旧东流”,则是物是人非之感。这两句活用崔护《题都城南庄》诗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叠印今昔时空,引发往事回忆。“西楼”应是彼时与伊人一同登眺之处,楼前的“绿波”里,曾映出过伊人的如花娇面。而今流水依旧,伊人却渺无踪影,言外多少思念憾恨!“不知何处”回应上片“此情难寄”,原来所谓信使难觅,只是托词而已,问题在于根本就不知道伊人的下落。男子对此不予说破,见出性情的温厚。
这首词上片抒情,下片写景,打破了双调词上片写景、下片抒情的分工习惯,成为形式上的一大特色。词人之所以这样安排,还是为了表现的需要。开头两句,不仅是以叙描为抒情,而且是“顶点抒情”,用一封书信写尽平生爱意,见出其情感饱满喷薄,实有不可抑遏者,此时此刻,已容不得再去观景,遑论写景。也就是说,上片之所以打破惯例,先事抒情,实乃不得不尔。这首词在表面的闲雅从容中,蕴含着结构意脉上的曲折变化。上片前两句与后两句之间,下片第一句与第二句之间,词意都是逆接,形成巨大的跌宕起伏,平静的字面下暗流汹涌,翻卷着深沉的感情波澜。至于这首词作不作“妇人语”,若与欧阳修的豪宕意兴比起来,晏殊这类小词虽用男子视角,但语言风格还是相当女性化的,所以不能把晏几道说乃父不作“妇人语”当作口实。这首词的可贵之处,不在于闲雅的情致,也不在于作不作“妇人语”,而在于放下了传统男权社会里男人高高在上的架子,把苦于离别相思的主角从女子转换成男子,改变了男性作家代言女性总是“女恋男”的抒情定势,转而表现“男恋女”,这就在爱情的性别上实现了“男女平等”。当然,晏殊不是唯一这样写的词人,也不是最早和最多这样写的词人,但仍然需要特别指出来,并予以充分的肯定。
在《小楼听雨诗刊》公众号发布的作品,同时会在【百度】【今日头条】【华人号】【都市头条】【搜狐网】【凤凰新闻网】【UC浏览器】【天天快报】【腾讯新闻】【QQ浏览器】【QQ看点】【腾讯新闻小程序】【搜狐新闻小程序】【360图书馆】等主流平台网页版同步刊出。敬请作者自行关注并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