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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矿安全生产不是一串数字，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人命和家庭。没有深入研究就轻易做出这种表态，你们这是不负责任！”
“我江云皓，不接受这次表决结果！”
鲁东省，宁台市，黎城县。
县委会议室里，一场关于县煤矿产业安全生产的表决终于进行到尾声。
新上任的县委副书记、代县长江云皓却在这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满脸愤慨的站了起来。
江云皓的动作，把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县委书记赵国海也是被惊得愣在了当场，脸憋得通红。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江云皓，你敢质疑常委会的表决结果，你还是一个党员吗，还知道组织纪律性吗？”
赵国海激动地指着站在自己旁边的年轻人。
只见此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年纪虽不大，但炯炯的目光中隐隐透着一丝寒光，给人一种无形中的压迫感。
面对一把手的指摘，江云皓一脸无畏。
“组织纪律性，也不能凌驾于事实之上。我会向市委坦陈今天会议的结果和我个人的观点。如果常委会错误的表决不能得到拨乱反正，我会向县人大辞去我代理县长的职务……”
江云皓是一个月前，刚刚从部队转业地方的。
还不满二十八岁的正团级，转业之后没有降半级使用，而是直接就任一县之长，委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然而对大家的羡慕，江云皓却没有丝毫自矜。
原因很简单：自己上任的这黎城县，实在是一言难尽。
仅上任一个月，江云皓就陆续发现了不少问题。
尤其是县里引以为傲的煤矿产业，更是问题多多。
一些没有资质的黑煤矿，可说是层出不穷。
这方面，政府的监管绝对有很大问题。
上周，江云皓亲自下去了一趟，去县里煤矿产业最发达的中荆镇考察了一番。
考察的结果，触目惊心。
几乎所到的每一个煤矿，安全问题都十分突出——包括有限的几个够资质的大煤矿。
考察过后，江云皓第一时间找到了县委书记赵国海，要求召开了今天这个常委会。
今天的会议开始之后，江云皓第一个发了言，就黎城县煤矿生产安全的问题阐述了自己的意见。
按照江云皓的要求，每一个煤矿生产单位，都必须落实安全监管人员，要责任到人。
全县每一家煤矿，都要关停整顿，直到他们达到县政府安全生产的要求为止。
对江云皓提出的这些要求，县委书记赵国海嗤之以鼻。
黎城县是宁台市的资源重镇，这些年的经济发展几乎全靠煤矿产业拉着。
保护好煤矿产业，等于给自己留了条活路。
否则的话，就可能回到二十年前，县里公职人员发不出工资的窘状。
这种情况之下，历任县委班子对煤矿产业自然是重视又重视。
每一个新煤窑的开采，都被看作是班子的政绩。
安全上，自然是能过得去就行。
尤其是一些小煤窑，开发商本来就没几个钱。
这要是在安全生产上对他们提过高的要求，肯定把人都吓跑了。
等这些开发商都去了其他兄弟县市办厂，到时候可就悔之晚矣。
江云皓今天提请召开这个县委常委会，其实赵国海是很不以为然的。
不过对方毕竟是代县长、二把手，是有资格提出召开常委会建议的。
在赵国海看来，自己同意召开常委会，算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在煤矿安全生产的问题上，对方应该也知道稍微退一步，大家面上都好看。
谁知道，这江云皓竟然这么不懂事，竟然要一杆子将县里的支柱产业给自废武功，这赵国海能忍得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煤炭行业，本来就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性，一年到头不出事故那才叫怪事。
哪个煤矿产地每年不发生安全事故？又有哪家煤矿企业每年不死人的？
在赵国海看来，自己担任县委书记的这六七年中，县内煤炭行业的安全性一直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对比省内其他几个矿业资源县，几乎都发生过十人以上的重大安全事故。
甚至某个临近县市，还发生过三十人以上的特大安全事故。
而黎城县这几年最大的一次事故，也只是死伤三人以内，堪堪达到较大安全事故级别。
既保证了县里的GDP增长速度，对煤矿产业的安全管理上也挑不出太大毛病。
从这一点来说，赵国海觉得自己这个县委书记把控还是很不错的。
质疑县里煤矿企业的安全问题，就是质疑自己这个县委书记当的有问题！
……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之前。
常委会开始之后，副县长、代县长江云皓就抛出了一个大雷，要求关停县内所有煤矿企业进行全面整顿。
新任县长的理由很充分，上周他亲自去下面的煤矿实地考察过，发现了诸多安全隐患和问题。
全面整顿，是势在必行。
代县长说完之后，会场沉寂了好一会儿。
见大家都不说话，赵国海就有些不满意。
他点起一根烟，开始点名。
“许书记，你既是县委副书记，又是分管副县长，你先来说说你的看法。”
许国宏，县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县长。
“我不同意江县长的看法。”
许副书记沉声说道，“中荆镇一些小煤矿生产有不规范的地方，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们县委县政府，也一直在督促整改。”
“但关停县内所有煤矿企业，进行全面停业整顿，我觉得矫枉过正了……”
许副书记的意见表达之后，赵国海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些。
他身边江云皓，则是眉头一蹙。
之前自己去下面煤矿实地考察的时候，就邀请过这位副手一起，结果被对方以抽不开身为由拒绝了。
本来江云皓也没太在意，毕竟这位许副书记同时兼着县委、政府两个重要职务，工作忙也是可以理解。
可没想到，自己拿出县里煤矿安全生产隐患的事实根据之后，对方竟然还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通常来说，常务副县长属于县政府的二号人物，是县长的重要臂助。
现在常务副县长首先站出来反对，自己的这个提案怕是阻力很大。
目光在许副书记身上停留片刻，江云皓心中大概有了谱——看来许副书记和赵国海走得应该很近。
其实也不奇怪，自己没来之前，许副书记可是最有希望晋升县长的常委。
甚至很有可能，上级组织部门征询赵国海意见的时候，他都是投的赞成票。
现在自己空降过来，无形中阻了许国宏的路，他心里没意见反倒奇怪了。
许国宏发言之后，赵国海显然不太满意。
转头又问了问另外两个副书记和几个常委的意见，基本都是不赞同停产停工的多。
听了他们的发言，赵国海脸上的神色越来越轻松。
“县长，大家的意见你也看到了吧？”
赵国海看向江云皓，“煤矿安全生产问题，确实值得我们重视，这方面我是赞同县长你意见的。不过，是不是要全部关停县里所有煤矿来进行整改，这个有待商榷……”
这番话说出来，也等于是赵国海这个一把手表明了态度。
煤矿整改，不一定要关停嘛。
你江云皓初来乍到，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闹腾着要关停县里所有煤矿？
你当这是在部队的时候，你这个团长可以说一不二呢？
地方上和部队，那是两码事。
赵国海在黎城县经营多年，从县长任上到现在已经八年了。
这八年时间，和他搭班子的已经换了三人，可他这个县委书记依旧是是纹丝不动。
拿捏你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县长，赵国海还是很有底气的。
赵国海眼神中的轻视之色虽然一闪而逝，但江云皓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
甚至赵书记对于关停煤矿企业的态度，以及自己提出关停煤矿企业的后果，他也一早猜到了。
但作为军人出身，江云皓深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
县里的煤矿产业安全隐患这么大，如果说自己为了所谓的班子团结，就将这事儿按着，那根本对不起自己曾经穿着的一袭军装。
就在江云皓准备的时候，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国海书记，我想说几句……”
第二章
会议室里，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发声者——县委宣传部长龚小琴。
一头齐耳短发，配上金丝框眼镜，给她平添几分书卷气。因为分管工作的关系，龚小琴在常委会上发言不多，基本跟着县委调子走，很少会主动发言。今天这种剑拔弩张的态势下，她主动发言，这有些反常。看到是她开口，赵国海的眉头轻轻皱了皱，但很快舒缓开来。“各位常委，煤矿安全生产问题，我们常委会每年在强调。可结果呢，却总不尽如人意。这些年，我们黎城县每年几乎都会有有一两起安全生产事故。死伤、重残的煤矿工人，每年都有几个……”“这些现实的情况，说明我们在安全生产把关上，做得并不好。是，可能在我们看来，江县长刚来黎城县不久，但正因为如此，他的意见才更中肯。”龚小琴目光瞥向江云皓，一字一句地道，“江县长亲自下煤矿的事儿，我们宣传部也跟踪报道了。从我个人来说，我相信江县长的判断。我们黎城县的煤矿产业，确实到了非整改不可的程度了。”但在常委会风向这么明显的时候，她还旗帜鲜明的站在自己这边，这是江云皓没想到的。龚小琴的发言很简短，几句话表明了态度之后，就不再往下说。常委会上碰到分歧很大的议题，最后都要按照组织议事原则进行表决。虽然龚小琴的支持，给了江云皓一些惊喜，但表决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最终同意他意见——全部关停县里煤矿企业进行整顿的常委才两人。而站在赵国海这边，否定江云皓意见的常委，足足有五人之多。表决结果出炉之后，江云皓强硬表示不接受，于是才有了开头前的对话。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决绝，不惜用自己的政治前途来反对自己。江云皓可不怕这个，他一脚踢开自己的椅子，迎上前两步逼视着赵国海。他这力气太大，椅子飞出去老远，正撞在后面的桌子上，把桌上的茶杯撞碎一地。“赵国海，你今天这样独断专行的做法，是维GDP论，是置人民生命安全财产于不顾。你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一旦县里煤矿安全出了大问题，你要承担一切后果！”江云皓一米八二的个子，给了赵国海巨大的压力，以至于江云皓说的什么，他都没怎么听清楚。倒是其他常委听了他的斥责之后，眼皮子纷纷一跳——这个年轻的县长不会是给赵国海挖坑吧？他这话杀伤力可太大了，等于给了老赵上了个紧箍咒啊！面对愤怒得像头公牛一样的江云皓，赵国海喉结动了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心中忐忑不已：这小子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粗吧？此时此刻，赵国海唯一寄希望的，是赶快有人出来打破僵局。可眼前这种对峙、冲突的景象，在整个鲁东省政坛怕是都难得一见。椭圆形会议桌外围，两个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几乎都看呆了。众常委一看情况不对，两名副书记交换了一下眼神，准备各自拉住赵国海、江云皓，先把今天的会议草草收场再谈其他。这个廖副主任，一直紧跟着赵国海的步伐，是书记一系比较有前途的中层干部。他面带怒容地训斥道：“廖伟你搞什么，没看到在开会吗？”廖伟此时也顾不得赵国海的批评，他擦了把额头的汗，忙不迭地说明了来意。“赵书记，刚刚接到报告，中荆镇煤矿大面积积水，一百多名矿井工人被困井底。”中荆镇，是黎城县目前探明煤矿储藏量最大的一个乡镇。廖伟的一句话说出之后，会议室里几个支持赵国海的常委被惊得嚯的站起身。人武部部长孙正和和宣传部长龚小琴，是刚刚支持江云皓的两名常委之一。听闻这个噩耗，二人惊讶之余，目光都下意识地看向了江云皓。江云皓这会儿的愤懑之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沉痛和悲伤。下井的时候，他赫然发现，井下的安全问题已然十分严峻。今天提请召开这个常委会，提出关停县内所有煤矿生产的要求，就是为了全方位整顿县里的小煤窑，消除一切隐患。赵国海终于低下了头：“立即展开救助工作，一切都拜托了！”看到赵国海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江云皓就算心中有怨怼，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他转过头，立刻给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许国宏下达指示。“许县长，你立刻去召集相关部门负责人赶往事发现场，我随后就到。”此时他也知道情况紧急，没有多说一个字，立刻起身出了会议室。“李书记，公安、消防方面，拜托你联系一下，所有力量全部用到支援救人上。”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李德山不敢怠慢，忙不迭地答应下来。“正和部长，县里的公安、消防人手可能不够，你们人武部那边要随时支援。”人武部长孙正和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我这回去坐镇，等你的通知一到，立刻支援。”将必要的工作都安排好，江云皓没有再和赵国海再打招呼，径自跟着廖伟出了会议室。目送着江云皓等一干人离去，赵国海坐回自己的座位，一脸惘然。江云皓从副驾驶上跳下来，早已候着的一圈子干部立刻围了过来。好在一旁姓马的矿长及时接过了话头，开始给江云皓解释事故情况。领着到会议室，马矿长指着地图讲解道：“县长您看，目前竖井900米处，102水平巷道被淹。更严重的是，和102水平巷道相连接的回风巷道也被淹。目前九门、305这处位置被困了差不多一百二十名旷工，情况十分危险。”马矿长忙不迭地解释道，“目前井下积水已经很多，水位上升很快。如果竖井的水位再继续增加，所有矿工们都会被淹死。即便有侥幸生存的，也会因为通风被堵、空间狭小，很快被瓦斯闷死……”他这个常务副县长要是一直这么焦躁，很容易将大家带乱。转过头来，江云皓向矿长发问道：“马矿长，目前井下的排水情况怎么样？”“县长，我们中荆镇煤矿在排水方面，一直是严格按照《煤矿安全生产条例》执行的。正常应该是二十小时，排出二十四小时的进水量。”“可现在的情况是，竖井的水量突然增加，超出了系统排水的能力。目前备用的水泵都用上了，但水位还是一直在上升……”江云皓挥手打断了马矿长的话，直截了当的问：“除了排水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救援方案？”马矿长摇了摇头，旋即想到了什么，“对了，880米处倒是有一条废弃的100巷道，距离102巷道也很近，倒是有可能在救援中发挥一些作用。”马矿长有些为难，“县长，我提出的这个救援方案，可能有些危险。”江云皓斩钉截铁地表示，“有方案你尽管说，我会做决断。”马矿长用力点了点头，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100巷道和102巷道在横向1200米处有交汇，在102巷道被淹的时候，我们可以另辟蹊径，让救援人员下到100巷道，从那里实施援救。”马矿长解释道，“不过，100巷道废弃已久，有不少地方已经坍塌。一些地方，甚至只有爬行才能通过。从那里实施救援的话，对救援人员来说危险性很大。”大型矿井下面有备用巷道、废弃巷道，这是很常见的，并不稀奇。这些废弃巷道要说危险，那当然是有的，但基本上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只要救援人员足够专业，很有机会通过这个废弃巷道将被困人员救上来。“马矿长，你立刻组织矿井上面有经验的救援人员，准备实施这套救援方案。”江云皓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许国宏身上，“许书记，一会儿我带队下井救人，上面的指挥工作就交你了。”听说江云皓要亲自下井，不光是许国宏，马矿长也慌了。“县长，这个时候下井非常危险，您还是在井上坐镇指挥吧。”许国宏连声应和：“是啊县长，救援工作马矿长他们经验很丰富，公安、消防那边的支援也快到了，你就不要下去了~”江云皓淡淡摆了摆手，“放心吧，许书记。我在部队的救援经验，可不比马矿长他们少。”说完这句话，江云皓拿起一套下井装备，迅速穿戴起来。由于该巷道早已废弃不用，已经很难辨认出来各个通道通往何处。再加上有些地方坍塌严重，想要准确找到通往102巷道的路可不是一件难事。江云皓和马矿长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指挥着大家前行，二人不时交流着什么。走了一段路，听得附近有老鼠吱吱的叫声，江云皓的眼睛就是一亮。原因很简单：井下有瓦斯，这种气体会使人窒息和引起爆炸，老鼠和矿工一同生活在井下，它们同样会受到毒气的威胁。而鼠类对这种气体极为敏感，只有在没有毒气地方，这种小精灵才出现，所以矿工见了老鼠就有一种安全感。在矿井之下这种特殊的环境中，矿工与老鼠可以形成一种相互利用与合作的关系，老鼠在这里成为了矿工们的伙伴和报警器。看来之前他说之前在部队有着丰富的救援经验，可不是在打诳语。和县委、县政府那些干部不一样，马云波对部队出身的这位县长大人不但没有看轻，反倒生出了不少的好感。顺着老鼠活动的声音往前走，没过多久，一群人就找到了下去的路。看着周围空旷一片，江云皓忍不住问：“马矿长，能确定这里就是102巷道吗？”“确定，县长。这里就是102巷道的运送枢纽，他们应该就被困在前方不远。”事故发生的地点已经找到，救援路线也已经开辟，接下来的救援工作只要按部就班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从事故发生到现在不到十二小时，以矿井作业人员的经验，被困人员在安全上应该无虞。书记办公室内，县委书记赵国海吸了一口烟，眉头深蹙。他对面的客座沙发上，县委办主任李莉正给他汇报着救援工作的最新进展。“书记，目前公安、消防都已经进驻中荆镇矿井，救援工作正有条不紊的展开……”被赵国海看中后，她一路从县委办综合科副科长，到科长，到副主任，再到如今主任。她只用了十年的时间，就走完了别人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李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老书记，只见赵国海对她轻轻一挥手。和老领导，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李莉退回客座沙发上，按下了手机的接通键。电话那端，县委常委、宣传部长龚小琴的声音随之传来。县委办和宣传部的工作有不少需要协调、合作的地方，二人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多。“李主任，中荆镇矿井的援救工作进展顺利，目前所有被困人员已经全部安全获救，正在送医院进行全面检查……你和赵书记说一声，我马上过去汇报具体情况。”昨天中荆镇矿井出事之后，李莉心中一直七上八下，不得安稳。李莉言语间无疑有些振奋，“龚部长马上过来，给您详细汇报。”看到她进来，赵国海站起来迎了迎：“小琴部长来了，坐，坐。”李莉也热情地招呼了一声，帮龚小琴倒了杯水，然后坐到了她身边。“小琴部长，中荆镇矿井那边的救援情况怎么样了，要你这个宣传部长亲自来汇报工作？”“赵书记，就在刚刚，搜救队成功进到井下，将115名被困人员全部救下。”“书记，我们宣传部这边，邵洪亮副部长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跟在江县长身边。据他所说，是江县长亲自带队下的井，和救援人员一起将被困人员尽数救上来的。”一旁的李莉忍不住插了一嘴：“江县长亲自带队下井？龚部长，这邵洪亮是不是有些夸张了？”“不夸张，据邵洪亮副部长了解的情况，确确实实是这样没错。”龚小琴解释道，“江县长之前在部队参加过多次救援工作，经验十分丰富。这一次井下救援，确实是他和马矿长一起带的队。马矿长本人也证实，救援过程中，江县长的正确领导起到了关键性作用。”赵国海连连感慨道，“小琴部长，针对这次中荆镇的井下救援工作，你们宣传部立刻拿出一个方案来进行宣传。记住，宣传中一定要突出云皓同志！”“另外，关于矿山安全开采已经相应的监管问题，你们宣传部也要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在全县范围内进行宣传。”赵国海转向李莉：“李主任，你们县委办看看要怎么配合宣传部，把这项工作给尽快推下去。”赵国海又想到了什么，进一步指示道，“矿山安全监管问题，等江县长回来之后，你也要向他汇报一下，听听他和政府那边是个什么意见。”“书记，刚刚我没好打断您。只是这救援工作，咱们真要这么突出江云皓吗？”他淡淡一笑，从容道：“实事求是，没什么不好。你呀，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配合好龚小琴和宣传部那边就行。”李莉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实在搞不懂赵书记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宣传部这样宣传的话，江云皓这个县长的威望会越来越高吗？赵国海面上挂着笑，心中其实早就有了计较：你江云皓不是爱出风头吗，那我就顺水推舟把你顶上去，任你自由发挥。县里煤矿企业这潭水到底有多深了，等你小江县长亲身经历之后就知道了……几个县委常委之中，孙正和是和江云皓走的最近的一个。县级单位的人武部长，惯例为正团级，和江云皓转业前级别一样。“老孙，有什么事尽管说，咱们部队出来的都不擅打哑谜。”孙正和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没啥大事儿，就是市里的周司令听说了你的事儿，想请你哪天一起喝个酒，就看你赏不赏这个脸。”孙正和说的周司令，自然是宁台市军分区的司令员周林海咯。周林海因为兼了宁台市的市委常委，是名正言顺的市领导。之前来到黎城县工作的时候，江云皓从没想过和对方套近乎——那样有媚上的嫌疑。昨天虽然成功救下了一百多名被困矿工，但还有很多后续事情要做。中荆镇煤矿，肯定要停业一段时间，来消除一切安全隐患。借着这次机会，江云皓准备在常委会上旧事重提，全面整顿一下县里大小矿企。听到敲门声，江云皓没有抬头，只说了一声：“进来。”确定自己要到黎城县工作之后，他仔细研究过县委班子里每一个常委的履历。九名常委之中，宣传部长龚小琴是江云皓十分关注的一位。省内名牌大学毕业生，二十九岁的年龄，无不彰显着这位女干部的特别。昨天常委会上这位龚部长力排众议对自己鼎力支持，更是让江云皓对她颇多好感。对方的原则性很强，不是那种随波逐流、明哲保身的风格。龚小琴今天穿了一身丈青色的西服装，颜色很低调，但却遮不住她窈窕的身段。这位宣传部长容态殊丽，婀娜秀洁，一颦一动，无不彰显着优雅秀美。对方出众的气质、容貌，就是江云皓也不禁暗暗赞叹一声。二者，就接下来县里矿山安全监管问题，了解一下江云皓的想法，以便更好地开展接下来的宣传工作。“龚部长，我虽然初来乍到，但不谦虚的说，县里的情况我之前已经深入了解过。”江云皓平静地说道，“咱们黎城县是资源大县，全县上下都指着矿业资源吃饭，以至于矿山不管出了什么问题，大家第一反应是要保。其实这一点，我能理解……”“但矿山安全问题，容不得半点马虎。这次中荆镇煤矿的严重事故，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常委会上我就说过，这个行业需要全面整顿。这次既然是中荆镇煤矿出了事故，我想就从这个企业着手，做个行业整顿的示范。”听到这里，龚小琴嘴角微微上扬：“杀鸡儆猴，县长你是想拿中荆镇煤矿来当这只‘鸡’了。”“是啊龚部长，你觉得这样做可行吗？”江云皓目光灼灼地问。因为昨天常委会的关系，江云皓和龚小琴之间，似乎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默契。中荆镇煤矿这次出了严重的安全事故，江县长要拿它开刀她当然是支持的。然而龚小琴还没来得及提醒，江云皓却已经看出了她的担忧。他微笑着道：“龚部长你放心，这件事情牵涉很广，我会认真考量之后再做出最后的决策。”是啊，江县长虽然年轻，可坐到这个位子上的人又怎么可能简单？“赵书记，我和柳副总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来了您啊！”门前，一个身材臃肿，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热情地握住了赵国海的手。二人寒暄了几句，一旁的大美女柳颜就笑道：“曹总，咱们还是快请赵书记上去吧，楼上的二位怕不是等急了。”听了这话，赵国海脸色微变：“曹总今天还请了别的客人？”“省建行的一位处长，还有市建行的张行长，都是自己人。”曹德广笑着解释道，“他们二位对赵书记您仰慕已久，听说兄弟今天组了这个局，一定要来凑个热闹……”建设银行因为其特殊属性，在各市州、区县经济的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省建行的处长、市建行的行长，这到了下面县区，绝对是县委县政府的座上宾。要不是曹德广的面子，自己想在私下场合见到这两人还真不容易。这两天，县政府正式下达了全面整改县域内资源行业、企业的公文。曹德广虽说明面上和中荆镇矿业公司没有关系，可实际上他掌控的四方集团宁台分公司，占据了这家矿企八成以上的股份，是绝对的大股东。中荆镇矿业公司被政府勒令停业整顿，他能坐得住就奇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