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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凝眸(5)
陈龙指着床铺说,你认得那杆枪吗?女人回头看着那杆火枪,脸色青得像块猪肝。女人说认得,认得又怎样?我不是来报仇的,我是来跟你睡觉的,他们都说我是野鸡。女人伸出白嫩的手,在陈龙的脸上捏了捏。陈龙想她要对我下手了,她想掐死我。
陈龙僵硬地站在床前,双手捂着被女人捏过的左脸,脸上像在炒辣椒。女人翻天躺下去,身下压着那一大堆火纸,火纸的黄颜色把她的皮肤衬托得惨白惨白的。陈龙说你说你是祖英,你捞起裤子让我看看你的腿,祖英的腿上有一块疤痕。女人的身子像中了枪弹,在火纸上滚了一下,床板和火纸咔咔地呻吟。女人说你怎么知道?陈龙说村上的人谁不知道,疤痕是祖英后妈用火钳烙的。那时祖英跟后妈的仔黄恩抢黄瓜吃,祖英不小心把黄恩的鼻子打出血了。
祖英的后妈从火炕里拉出火钳,往祖英的大腿上烫。祖英的裤子烧通了,皮肉烧焦了。那时,我常看见祖英的那条烙通的裤子晾在门前的竹竿上。村上的人都知道祖英的后妈凶,她常常把火钳烧在火炕里,只要祖英一不听话,就扬起烧红的火钳对祖英说:小心你的皮子。
女人严肃地坐起来,火纸在床板上慢慢恢复原来的姿态。女人说这些事我都快忘记了,只有你还记得,十年啦,我虽然恨你打断我妈的脚,但我知道你的心里也不好受。从今天起,我和你的旧账一笔勾销。说完,女人摇动肥大的身板,走出阴暗霉烂的房间。
七月十四日叫月半节又叫鬼节,陈龙感到这一天特别漫长。他期待有什么事故发生,但一直没有,全天无故事。
天色在陈龙的等待里变黑,微弱的夜风吹不动闷热的空气。许多家庭把火纸折成的纸包,拿到家门口堆起来,像一座座小山。纸包上写满了死者的姓名。写上姓名的纸包叫封包,封包越多死者在另一个世界里就越富有,封包就像人间的邮件,火是活人与死者的信使。黑夜里,各家的门口都烧了一堆火,那些封包被投入火中,上了幽冥之路。火一闪一闪的,像鬼的灯笼鬼的眼睛。陈龙看见爹正专注地往火里投封包,脸上已挂出豆大的汗粒。
爹说这鬼天气,热得像蒸笼。陈龙的目光越过爹的头顶,看见磨坊边燃着一簇火。陈龙想那一定是冒充祖英的女人烧的,她在为祖英妈烧封包。祖英妈埋在远村,封包烧完后要撒进沟水里,让水把封包带到遥远的地方,带到祖英妈的安息地。
火越来越旺,陈龙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身边堆了二十个封包,封包上的字都是陈龙写的,上面写满了祖英妈的名字。女人的脸被火烤出一层细汗,脸腮红得像扑了粉。女人的外衣放在封包边,两根修长的手臂嫩得像刚出泥的萝卜。陈龙想明天她就要走了,村庄里的十多个姑娘小伙就要被她拐骗了,她是拐卖人口的贩子,或者真是祖英?
陈龙突然有了揭穿秘密的冲动,他不想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不明不白地拐走村里的姑娘小伙。陈龙朝女人扑过去。女人被压在火堆边,手被烫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扬起来,扇在陈龙的右脸上。陈龙说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祖英还是假祖英?陈龙拉断女人裤腰上的扣子,看到了一条火烧的疤痕。火苗闪烁不定,疤痕像一条虫在大腿上移动。陈龙的目光游移到另外的地方,他忍不住骑了上去。
女人在地上喊叫起来,把指甲抠进了陈龙的肉里。但是诱惑淹没了疼痛,陈龙像一条发情的公狗,企图找到合适的地方。女人一边反抗一边哭泣,她的哭声里夹杂咒骂,流氓,狗!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呢,原来你是一条狗!你认为我真的是野鸡吗?我逗你是真的愿给你搞吗?人们都说你是头骟牛,不是男人,我才敢惹你撩你,想不到你是一头没骟干净的公牛。女人用力一推,站起来,骂骂咧咧地走远。
陈龙叫了一声:祖英。
陈龙捡起散乱的封包,慢慢地投进火里。火舌一卷一卷地吞食封包,祖英妈的名字消失在火苗里,最后变成一堆灰烬。往事仿如昨天,陈龙感到自己睡了十年,现在正从一个黑洞里走出来。陈龙说这一觉,我怎么睡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