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知青深埋心底的回忆:1971年的除夕事......

情感   2025-01-28 20:51   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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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旧经典老照片

重温昔日岁月



文 / 锦江浪 图 / 网络


还有人记得知青那个年代么?那个年代的人和事,快来看看一位老知青过年的回忆......


01

1971年腊月三十这一天,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但天阴沉沉的,到处是残留的冰雪,寒风呼呼,冷得刺骨。村寨里,稀疏地飘着些炊烟,偶尔也传来舂碓的声响或狗的叫声。那个年代,农村虽然十分贫穷,但到了除夕这一天,各家各户都要忙着准备年饭,只有我们知青点上没有任何声响。我孤身一人卷缩在床上,一直睡到十点过钟才起来。


到了正午时分,我正在灶房炒点剩饭,杨队长(生产队副队长)路过我们的灶房门口:“熊—(村民习惯只叫我们知青姓名中的姓,并把叫声拉得老长,显得亲切),过年了,办什么嘎子(村民把肉叫 ‘嘎子’)?”说着,他便走了进来,往锅里看看,又瞧瞧灶台上和整个灶房,立刻惊叹起来,“茄子(农村人表哀叹的土语),就吃这个过年呀?那怎么要得?”



是的,我除夕的中饭就是大半碗剩饭,没有一匹菜,也没有一滴油,更不用奢望一片肉了。我们这个知青点,已很长时间没沾油腥味了,平时下饭就是盐米汤。我们点上一共六人,三男三女。一个女生去年被083国防工厂招工走了,一个男生被抽去修湘黔铁路去了,还有一男两女熬不住这刮淡的苦日子,几天前回城去了。就我一个人,不知当时是傻帽愚蠢还是愤世嫉俗,留在生产队硬撑着。那个时候,我没有什么过年的概念,管它有吃没吃,也要熬着过日子,熬一天算一天。


02

杨队长看了片刻:“啧啧啧,哎——”他叹息着走了。我舀起那大半碗炒热了的无油无菜的剩饭,三下两下就吞下去了。


之后,我独自坐在火坑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火。因为没有干柴,火总是燃不起来,火坑里没有丝毫火苗,只有窜出来的股股青烟,熏得我睁不开眼。灶房外,寒风仍旧呼呼的叫着,一会儿吹得干树枝嘎嘎地响;一会儿又从灶房的板缝里钻进来,追刺着我,威逼着我。看到火炕里越来越没有热气的火,我感到十分无奈,冷得直跺脚。挨到了中午一点过钟,我想,天这么冷,又没火烤,不如出去溜达溜达,或许会暖和些。


于是,我出门站在屋檐下,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的山稀稀疏疏地覆盖着冰雪,梯田里映着一层清冷的水和一层薄薄的冰,山坳里的田埂小路弯弯曲曲,延伸远方,路的两旁还有星星点点的冰雪。我将到哪里去溜达溜达呢?犹豫了好一阵,我踏上了去公社的那条小路。



从我们知青点到公社,约有四五里路。我双手夹在腋下,低着头小心地走着,时不时听到脚下发出嚓嚓的声音,那是冰棱被踩碎裂了。我刚走到半路,在一个山坳的拐弯处,碰上了杨队长正从那条路上来。他走得急冲冲地,一到我跟前就问:“熊——,你到哪里去?”


“到公社去玩玩。”

“今天公社哪里有人呀?”

“啊?不会吧?”

“我刚从公社来,给你拼的一点‘嘎子’。”说着,他把提着的一小块肉举起来让我看。

“给我的啊?”我不解地问。

“是啊,过年没有点‘嘎子’怎么叫多年呢?我特地到公社去给你想法子,可惜去晚了,只有这点点。”他把那块肉抖了抖,“一斤都没有,七八两,是我说了好多好话,才从公社干部手里拼出来的。”

“那我到公社去看看。”

“人都走完了,还有什么看的?走,走,回去。”

“我一个人,回去也没事。我去看看就回来。”

“那你要早点回来嘞!”他把那块肉递到我手里,就匆匆走了。

我提着那一小块肉,继续朝公社走去。


03


到了公社场地,那里果然冷清清的。公社的木楼就两层,破旧,并有些倾斜,是公社干部办公的地方;它的侧边有一座小木屋,开有一个小卖部,卖的是一些生活小杂货;它的对面也是两层的木楼,也有些倾斜,是大队干部办公的地方。中间是一块不大的土坝子,平时,社员群众会就在这坝子里开。 我站立在坝子中间,一阵寒风卷起缕缕尘土,几片纸屑和枯树叶随着尘土翻飞。我在失望中后悔,后悔没听杨队长的话,孤独地来到这个清冷的坝子里。我后悔着,正准备返回知青点,此刻,公社楼侧面有一点响声,我移步一看,原来是潘主任正在锁门。他是革委会副主任,三十多岁,公社开大会时,经常是他主讲,口才蛮好;他常到知青点上看望,有说有笑,平易近人,知青们都很敬重他,平时都叫他“老潘”,而很少叫“潘主任”。他与我的关系又更为特殊,那是因为在一次全公社的“知青生活经验介绍”大会上,我的即席发言得到他的赞赏。


此刻,他看到我站在下面,就问:“熊——,来干哪样?”

“来玩一下。”

“哈哈,这个时候都回家过年去了,哪个和你玩哟?”

“嗯,嗯…… 哦,哦……”我尴尬地支吾着。

“走,到我家去过年。”他好像是热情地又好像是随意地邀约我。

我此刻正愁不知所措,回去吧,晚饭不知如何安排,火炕也生不起火,屋子里冷冰冰的,寒夜里孤单单的。于是,我披着蓑衣就着滚,立马答应:“好嘛!”


04

老潘下了楼,我就跟着他走了,手里提着那一小块肉。

老潘家是另一个生产队的,离公社也有四五里路,是在另一个方向。一路上,我跟着他走着,他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有说有笑的,这几里路,走得蛮轻快。


到了他家,他向他老婆介绍了我,我就称呼她“潘嫂”,并把手中的那一小块肉交给她,算是我的“拜年礼”。

老潘家张罗了片刻,就开始摆桌子准备吃年饭了。


我知道,尽管那时的农村很贫困,农民的日常生活都是粗茶淡饭,极少有肉食菜肴;但他们非常讲究除夕的年饭,平常无论怎样省吃俭用,节衣缩食,挨到过年,或多或少都要准备些肉食。不过,这个年饭不像城里人那样盘盘碟碟满桌的菜,而是架在火炕上的一锅大杂烩,里面当然少不了肉食,而且都是大片大片的。在那个年代锅里能有大片的肉,已算相当丰盛的了。大杂烩汤锅早已备好了,但暂时还不能开席,因为按照农村的习俗,年饭开席之前,还要烧纸上香,供奉先人。


老潘家的堂屋不算大,靠里壁放一张八仙桌,壁上有一个台位,插放着香烛。老潘点燃香烛,又在八仙桌下烧了些纸钱,我就站在旁边看着。老潘侧着头看了我一眼,说:“嘿嘿,农村是这样兴,是个意思。”过了一会儿,纸钱还没有燃尽,但火苗变小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好了,吃饭。”


说老实话,我已经好久没沾油腥了,常常是饥肠咕噜的忍受着。看到眼前汤锅里飘出来的阵阵香味,我早就馋得口水直流。一开席,老潘和潘嫂都不时地往我碗里夹菜,我也没有多推谢,放在嘴里没嚼几下就咽下去了,完全顾不上体面与礼数了。这一顿原本没有着落的年饭竟吃得如此丰盛,终生都难忘啊!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老潘一起来就在屋里屋外忙着,潘嫂在灶边打渣豆腐。只有我没事,走来走去地看着,想帮点忙也插不上手,走到屋檐下,听着村寨里偶尔传来的单响鞭炮声,心想,农村过年,有几颗鞭炮凑凑热闹也还可以,只是太单调了,要是连响的,多来它几下那就热闹了……正在我闲想时,老潘说:“熊—,你美术字写得好,又能画画,你帮我堂屋搞个‘三忠于’好不?把这个老的换了。我笔墨都有,红纸也有现成的。”


05

我正闲得无聊,连忙应答:“好的好的,这个好办。”

于是,老潘拿来笔墨、红纸、剪刀。我立刻设计做起来。


我比好尺寸,画一阵,剪一阵,到了中午,我就完工了。接着,我把他家堂屋供台上那黯淡破旧“天地君亲师位”及旁边两条看不清字迹的纸条撕下来,又把壁上的灰尘打扫干净,换上了“三忠于”的图案:正上方是“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九个大字,仿宋体;这字的下面正中位置是一个“忠”字,尺寸较大,也是仿宋体;再下面就是贴一条水平红纸条,表示地平线,地平线的中间用一张大半圆的红纸,表示红太阳;红太阳的上方,用一些红纸条贴成放射状,寓意着红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光芒四射,惠及万民,亿万人民永远忠于毛主席。因为红纸图案贴在堂屋壁上,有淡黄色的木板衬托,显得十分鲜艳醒目。


完工以后,我自己审视了一下,觉得整个图案还可以,那几个仿宋体字也不错,只是看到这个“三忠于”图案的下面,还有那块供台,供台下面还有三个香钵放在八仙桌上,上面的香烛都还在燃着,香烛的青烟还在弯弯曲曲地往上飘升,感到与此有些不协调。

可是,老潘看了,连连称赞:“好好,好得很!”


听了老潘的称赞,我心里也美滋滋的。这天的中午饭也吃得特别踏实。吃过中午饭,老潘说:“熊—,还有红纸,干脆再写几幅对联贴起,更喜气点。”


“好好好。”我连忙答应。空手到人家来过年,巴不得他多找点事给我做。于是,我把桌子安放在他家小院了,裁好纸,架起式子准备写。可是写什么对联呢?我问老潘,老潘说“熊—,你们知青,文化好,随便编几条都要得。”


老潘给我出了难题,我一时半会哪里编得出对联啊?幸好,我平时看闲书,婚丧年节的对联我还记得几句。于是我回忆借鉴,编制了几句写将起来:“雄鸡三唱送腊去,喜鹊一声迎春来”、“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 五湖四海皆春色,万水千山尽朝晖”。


写了三幅对联,分别贴在他家面对小院的门楹上。六条红纸,加上三条横批,真的是使老潘家的院落增添了不少喜气。老潘一字一字念着对联上的字,念完了,笑嘻嘻地称赞我:“写得好!真有两下子!读书人就是不同。”老潘夸奖我,我也暗自感到满足。看看天色,差不多快四点钟了。正当我准备收拾摊子的时候,老潘家来客人了。


客人与老潘讲了点什么事后,出来站在小院里,看看到刚贴上去的几幅对联,又看看堂屋的“三忠于”图案,羡慕地说:“哎呀,你家好喜庆哦!这个才像过年的样子哦!”

老潘乐呵呵地应答:“是知青娃娃帮我弄的。我哪里会写哟?”


这时,客人看了看我,又对着老潘说:“那讨他帮我家也写几幅嘛。”

“没有问题,就是你自己要拿红纸来,我家的红纸用完了,笔墨是还是现成的。”老潘答应了他的客人后,才侧过头对我说:“熊—,再写几幅,要得没?”

让我有事做,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立刻答应:“要得要得。”

客人很高兴,对着我:“知青,那麻烦你啰。”

“不麻烦,不麻烦。”我说。

“那我去拿纸来。”客人转身就走。


不一会儿,那客人拿着红纸来了,但他身后跟着好几位也拿着红纸的人。客人说:“他们都是这个寨子的,都想讨你写几幅对联。”他身后一个人接着说:“我们没有空到镇上去买,路又远,又贵。”又一个人说:“过年,贴个对联热闹点。讨你费心啊。”又一个人说:“知青,麻烦你,我不要多,只要一副,就贴在堂屋两边。”


他们的话诚恳又朴实,而且要求又不高。我急忙回答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写,一个个地来。”


写完一个人的,他就拿着对联高兴地走了。我又接着写下一个人的。可是,没过多久,又有几个人拿着红纸急匆匆地进来,他们没说什么,只是围着桌子看我写,也在耐心地等待着。


写着写着,我听到外围有人喊道“给我家也写两幅”,接着,围着的人群被拥挤了一下,就钻进来一个人:“嗨—嗨—听他们说的,有知青写对联,不要钱,嗨—嗨—”,他边说边喘着粗气。立刻有人指责他:“莫乱挤,按顺序来!”


我一副副地写着,写完了就交给他们。我不知道他们拿走了多少,也不知道后面又增加了多少人,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还没有写完,天色也暗下来了。这时,老潘从灶房走出来说:“算了,要吃饭了,写不完的明天写。”接着,老潘走下来跟手里还拿着红纸的打招呼,他们才把自己的红纸放在桌子上,说一句“这是我的哦”“莫拿错我的哦”之类的话就走了。


第二天,我又扎扎实实地写了一天,忙得不亦乐乎,手臂都有点酸胀;但心里很顺畅。


06

大年初三,我谢别了老潘和潘嫂,向自己的村寨返回。


四五里的山路,开始走得较轻快,还有意无意地观赏山路两旁的残雪败景。可是,走着走着,心情又渐渐沉闷起来,我想,回到点上,晚饭吃什么呢?除了火炕上还有两三棒癞子包谷(村民把米粒稀疏的玉米棒称为癞子包谷)外,米缸里的米已经见底了,其它什么也没有了,能吃什么呢?越走近我们的村寨,我的心情越感到沉重和空乱。


我们的村寨在一个山洼处,背靠山,面向南,风水位置蛮好,四十多户人家居住在这里。村寨的前面有一块不小的坝子,坝子周围的几棵白果树,古老而高大;树下一口水井,青石板砌盖,井水清亮纯净,四季满盈。它们似乎是这个村寨的标志。平时村民们喜欢在那坝子里聚集或休憩。进这个村寨,只要站到山坳上往下看,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几棵白果树及树下的人。


这天,我刚走到山坳上,老远就看到白果树下坝子里站着好多人,他们三三两两地好像在议论着什么。我不知发生什么事了。当我走到山坳的半坡时,坝子里人突然涌到坝子的路口,其中有几个人朝我指点着,紧接着,就有人拉开嗓子喊:“熊——,你回来啦?”


很快,一个平时与我特要好的村民兄弟云发,急跑过来说:“熊,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

“到老潘家过年去了。”我说。

“崽也(村民惊叹的口语),把队上的人都急死了。”云发说。

“真的?……哎呀……”我很惊讶,也有点恐慌。

“杨队长说那天你去公社要回来的,又没见你回来。”

“他邀我去他家,我就去了。”

“崽也,把我们吓死了,全队人都到处找你呦。连后面几个大山林里都找了。”云发说得很激动。

“到山林里去找?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伙计,怕你一时想不开,去,去,寻——”云发还不忍心把那个“短”说出来。


听了云发的话,我又感动又害怕,心里砰砰直跳。心想,这几天,我怎么惊动了那么多人呢?早知如此,就不该去老潘家。


走到坝子的路口,张伯妈、郑伯妈、银子队长、茶花嫂都走上来拉着我的手,关切地问:“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我说我到老潘家过年去了。

“天嘞,年都不得到屋头过,造孽啊,造孽啊!”

“大家到处找呀,都怕你…想不…开哟…”

“我们都是盘娘仔的,晓得做爹妈的心。我家腊梅抽去修铁路,我们老早就盼她回来,天天到公路边去等。你爹妈没看到你回去,又晓得你没得年过,咋个开交啊?”


说着说着,张伯妈、郑伯妈、茶花嫂都流泪了。她们一个捞起衣襟擦眼泪,一个抬起袖子擦眼泪,一个直接用手想把挂在眼眶边的泪珠堵回去。她们伤感的样子就像自己家的儿女遭了灾受了难一样。


“没得过年的,这寨子里随便到哪家都可以嘛。你也是……说是要回来,又没回来,公社那里早就没有人了,你看急死人没?”银子队长的话几分责备,几分心痛。我没有吭声。接着,他说:“算了算了,回来就好了。”


“那今天先到我家去。”张伯妈说。

“还是先到我家。我家嘎子是现成的。”茶花嫂说。

“这几天,哪家都有现成的啰。”郑伯妈说。

她们都争着叫我到她们家去吃饭。她们争来争去,我非常感动,却不知所措。银子队长发话了:“都莫争了,一家吃一天,这个年就过了。”银子队长的话音一落,张伯妈就拉着我的手往她家走。


07


初三这天,我就在张伯妈家吃。初四,茶花嫂接我去了,初五,郑伯妈接我去了。之后,一家一家地接我去,从上面寨吃到下面寨,从这个院落吃到那个院落,我不知吃了多少家,年过了多少天。


天寒地冻的,村民家吃饭都是这样:饭桌架在火炕上,饭菜摆在桌子上;火烧得旺旺的,很少烟篼,热气四散,却不熏眼;一家人围着火炕吃,不管是五谷杂粮还是粗茶淡饭,还是乐融融的。无论到哪家吃饭,大妈、大伯、大嫂总是劝我多吃,她们觉得我拘礼了,就不停地往我的碗里夹菜,有时还要用她们的筷子在我的碗里使劲地压几下,使我连推辞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年,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个年,因为我吃到的是胜过山珍海味的“百家饭”,感受到的是世界上最真最美最浓的淳朴与善良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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