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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威导演二十多年前在另一个国度、另一种文化之间徜徉行走,遇见了各式各样有趣的人物和故事。在2023年伊始,何威导演将在“中德人文交流”公众号开设新专栏“再见,朋友”,通过他与德国朋友们的交往为读者勾勒出他认识的德国文化。虽然何威导演遇见的并非大人物而都只是平凡的普通人,但他们的故事却更接近普罗大众的生活实质。希望这汇聚成的一幅幅德国生活画像能为一批又一批奔赴德国的学子、又或有兴趣感知德国文化的爱好者提供一些参考甚至另一种思考角度。
上期回顾:
我认识的教授们 | 再见,朋友老欧的二三事
老欧是朋友的父亲。第一印象和其他德国老年人差不多。虽然戴着老花镜但行动却是非常敏捷,不仅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车库的工具也井井有条。老伴儿去世得比较早,因此老欧独自一人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朋友还有个姐姐,是位建筑工程师,已经嫁了人,并不在家居住。所以只有朋友和他父亲两人住在一起。我完全无法想象老欧的职业竟然是警察,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一点做警察的影子。后来听他自我介绍,他家原来是从事木匠的。他和我父亲的年纪差不多,因此是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人。果然在墙上的相片里还看到一张他小时候穿着军队制服当娃娃兵的相片。当战争结束,我想曾在军队服役的人只要没受到战争巨大创伤可能大多会去选择做警察。毕竟在当年战后经济萧条的时期这是一个相对比较稳定的工作。何况朋友居住的地方是阿尔卑斯山脚下的一个小城镇里。
老欧最大的兴趣竟然还是摄影。他总是随身携带一架小型傻瓜照相机,借着四处巡逻之际,顺带拍摄周边阿尔卑斯山的美丽风光,这大概是他这么大年龄,还喜欢跑外勤不爱坐办公室的原因吧。他很有兴趣地展示给我看他在什么地方拍了些什么样的照片,虽然小型相机功能有限,但胜在构图的秀丽和对光线的捕捉。他在这片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区域巡逻了30多年,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熟悉的了。后来和他越来越熟悉,我们之间对艺术的交谈也越来越多了。他喜欢我的绘画和我的摄影作品,还带我去他买胶卷的地方,有时候也带我去看他认为漂亮的地方,甚至也参观了他工作的地方:警察局,顺带还体验了坐警车。引致路人纷纷投来各种诧异的眼光,不知我是什么“来头”,还以为来当地准备拍电影的。看到警车里没有什么武器,我好奇问老欧在当地做警察危险不危险?他说像他们这样的偏僻小镇治安一般都很好,最多也就是一些家庭纠纷或者醉酒,因此通常都是动动口便解决了,从来不需要拔枪。但大城市里还是有治安的问题,毕竟有黑帮的存在。我从旁观察老欧在小镇的确是非常受爱戴及欢迎的人,尤其是女性,似乎有好些女朋友。
有一次去朋友家玩儿,说起为纪念瓦格纳诞辰100周年在天鹅城堡将举办一场音乐会,而门票据说在一年前就已经被抢订一空。老欧听到问我是否有兴趣去听,因为为了这场音乐会,当地所有警察假期被取消了,他们要维护从山脚下到天鹅城堡全段的安保工作。老欧的上级——警察局长原本也订购了音乐会的门票,结果去不成了,一时又找不到人转售,毕竟票价要一百马克,是一般音乐会票价的四倍。结果我成了接盘侠。我们一起到了警局找警察局长取票,局长先生无不遗憾地说他原本筹划了许久的活动去不成了,只能让我代替他陪他夫人去看了。回到家,老欧找出了他的西装借给我,还细细地帮我打扮了一番,搞得我的朋友都快要吃醋了。去城堡的山路都被封了,只能乘坐专门提供的交通工具上山。傍晚时分去到了天鹅城堡,夜幕下果然非常的神秘,让我有一种穿越的感觉。城堡的大厅其实并不大,估计也就排了一百来个位子。局长先生订的位置在最前排中间,所有宾客都穿戴整齐入座。局长夫人也穿着晚礼服坐在旁边,我现在明白老欧为何要细细帮我打扮一番了。虽然在欧洲去过不少音乐会,但我觉得这次是我这一生中最为难得的一次。
朋友终于结婚了。婚礼在柏林举行,因为女方是柏林人。朋友选了一个非常独特的俗称黑色星期五的日子来办婚礼。朋友的解释也很有道理:如果在最不吉利的日子举办人生最吉利的事情,那么往后就再也没有不吉利的日子了。大家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柏林,不顺利的小麻烦还是不少。那时候没有导航全凭一张地图。我开车晚上才到柏林,结果在柏林城里转了三个小时还没找到酒店。询问出租车司机还被告知,我手上的地图只是市中心区地图,基本上没什么用,如果今晚想抵达酒店,那就干脆坐他的出租车。困惑之际幸亏遇到巡逻的警察,经过一番细致的指引才找到那间酒店。另一边女方担任见证人的朋友从英国赶来,但把德国身份证明文件留在了英国,结果需要快递送来柏林。结婚那天,印象里还是一个下着阴雨的早晨,伴随着一路塞车从酒店赶往市政大厅,好在没有迟到。待注册完婚姻走出市政厅,天气突然放晴。老欧从南方家里赶来出席,给儿子的结婚礼物是一辆新车。儿子婚礼他当然没少拍相片,结果后来才发现,相机里竟然没有装菲林胶片。但不管如何,这都是一场豪华而温馨的婚礼。晚上一众亲戚朋友聚在餐厅聊天。老欧觉得自己的人生职责已经告一段落,也许现在是时候考虑自己养老的事情了。我们当时还打趣地说,以老欧的生活习性是很难适应退休生活的无聊。自朋友成家之后,老欧开始了独居。我也较少再去南方小镇探望老欧了。之后两三年里只去过两次。一次带父母去看望他,还有一次随朋友夫妇在圣诞节去看探访他。他真的退休了,开启了四处旅行的生活,因此还时不时看到他四处寄来新拍摄的相片。
在我即将离开德国的时候,朋友打来电话说,他父亲忽然记忆障碍,去医院检查发行颅内有个肿瘤。在进行了几个月的保守治疗后,老欧还是去世了。后来和朋友再次相逢时,才了解了一些老欧的情况。老欧原来还是选择和一位当地妇女结婚了,但究竟是病前也是病中做出的选择大家都不知道。最后他的遗产都归了那位遗孀,而朋友几乎什么也没有从父亲处继承下来。
作者介绍
何威(笔名:小浪/啸朗),香港影评人协会荣誉会长,香港中华文化总会影视委员会执行主席,香港国际创意与科技总会副会长,中国港台电影研究会香港电影委员会学术顾问,澳门特区政府文化产业基金项目评审,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香港会员分会会长。
编辑:陈惠兰
审核:俞宙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