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我的脚,也许是因为她比较小巧,也许是因为有人夸它好看,但我知道我是埃及脚.第一次觉得我的脚很特别,是大学毕业旅行去巴厘岛游玩的时候,我唯一的鞋子坏了,没想到找遍商场都没办法在成人商店里买到我的鞋码的鞋子.我不死心,一家家试,结果都是看上了款式,奈何鞋码最小36码,那时候我觉得一定是外国人身宽体盘;毕竟连裙子都那么肥大冗长,何况是怪物一般的鞋子了.
后来我很喜欢我的脚,是因为我的家乡鞋子店铺一向不便宜,一双鞋动辄上百,而我又是很费鞋的,大概就像小时候我的裤子总是因为滑滑梯开档破线一样,我总被给我缝补裤子的姑姑抱怨,女孩子家怎么那么调皮,都小学三年级了还穿成开裆裤,那时候我并不知羞,我只是贪玩,有点争强好胜,男孩子要玩的我也是要去的,后来因为吹牛,引起大家注意,竟然去悬崖边走高高,结果鞋子不慎掉进了臭水沟,我这个调皮大王不想丢了面子,硬着头皮沿着悬崖边攀岩下去,想要捡回来我因为试探丢掉的鞋子,结果一个失足,我掉进了臭水沟还被钢筋刮破了脑袋;也许是穿过了脑袋,差一点就挂掉了,那是我第一次感觉与死神失之交臂,只记得很困天很黑,爸爸着急地抱着我去医院,呼喊我不要睡着了,然后我就包着厚厚的绷带,像木乃伊一样在医院诊所呵呵笑,医生说差一点你就没命了小丫头.大概是年纪小,是不觉得痛的.
我的小脚总是闯祸,我也没少挨打,印象深刻的是,小学二年级家楼下的城市在改造街道,路边堆着小山坡高的石灰堆,那是我们放学的必经之地,我应该又是为了博关注,竟然号令大家冲刺小山坡,我身先士卒,结果就陷进去了,然后就不得动弹,结果就一身石灰,然后我的家长,监护我的小姑姑,拿着家法藤条从天而降了,我看到她身后的小表妹窃笑的就知道,肯定逃不过一顿毒打了,果然我是在姑姑的泪水里,一边清洗身体,丢掉衣服,一边精神洗礼的,姑姑说石灰进眼睛会瞎掉的,你爸爸不在家,我可怎么给他交代.我却还是没心没肺的笑,只是心疼我的小白鞋,被石灰侵蚀的硬邦邦,和我的衣服外套一起都丢掉了.
后来我跟着姑姑搬到了城郊的长江边,那里有个禁地就是码头,因为每年有很多小孩淹死在河里,可我总对码头的一切着迷,为什么竹篾里有哼哼叫的猪崽,为什么码头那么热闹,河里那么多人在洗澡纳凉,姑姑也许是在吓唬我,于是我又勾搭着听话懂事的表妹一起去河边玩,她坚决不去,于是我转头说你看那边有个酒厂的厂房,看起来好神秘,我们去探险好吗?小表妹一向爱干净,那天却受了我的蛊惑,我们爬上了酒厂酿造的大石坊,看到了里面其实啥也没有,这时候姑姑呼喊我们回家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和表妹一着急就滑倒进了小河沟里,这是酒厂排放废水的小河沟直通长江,那可是跟游乐场的滑梯一样直泄千里,姑姑在岸边急疯了,但她赶忙冷静下来,让路人帮忙救孩子,然后我们两个小泥人孩子就被捞了起来.
很明显,那天又是一顿毒打,可我似乎总是不长记性,又或者姑姑其实从来没有对我真正动过手,我印象里都是面壁思过比较多,但我总会左手和右手扮演起来家家酒,或者表演影子动物,忘记了反思己过,毕竟疼爱我的爷爷一定会出手,然后姑姑爸爸也不敢做声了.然后我又洗香香躺在床上,觉得洗澡洗头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就像那过年的年猪,从小就不爱洗澡,还需要两个人把我上下按住才能老老实实洗头发洗澡;想来养育我也是不容易的,伺候哄骗我吃药也是痛苦的过程,小时候,我还老生病,二姑父想了一阴招,把白白的药粒捣碎放进白糖勺子里,趁我不注意给我灌下去,那可真是太苦了,所以我通常会嚎啕大哭,于是又是一顿鸡飞狗跳的吃药博弈.
因为爸妈离婚早,我就在姑姑姑父的家里轮流长大,虽然调皮但是他们待我从无芥蒂,我也一只活泼调皮,后来爷爷日日给我灌他亲自去山野里采得草药,熬成黑洞洞的水,逼着我每天喝一碗,我的身体才开始结实起来.我似乎当了很长时间的野孩子,步入文明的社会,我是很不适应的,即便每日姑姑给我穿戴好看的衣服,和表妹一模一样如同双胞胎,放学回来后,我的双马尾必定是散乱了,衣服也是脏兮兮,表妹还是清洁明净如同洋娃娃一样;那时候大人们都喜欢表妹更多,只有爷爷更偏爱我;我被唯一称道的,是我的善良,我从不伤害弱小的生灵,但我的表妹也很谦让我,我小时候吃东西很快如同旋风,经常记不得味道就已经吞完了.所以每次吃菜的时候,我和表妹就会划个楚河汉界一分为二,但我很快风卷云残,慢条斯理的表妹那边还堆着小山高的玉米粒,我这里就差舌头舔盘子了,我可怜兮兮看着表妹,表妹也不忍心,就分给了我又一些,很遗憾我还是没吃出什么味道来.
我这么爱吃的童年却也没有长得很胖,我们家的孩子一向身材苗条;我的脚呀也跟着我受了不少罪,比如我总是不知何时会把脚弄受伤流血,而自己都不知道,身上到了夏天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这让我有点难过,尤其是青春期,表妹穿上了漂亮的百褶裙,而我的腿上都是摔伤的,磕破的,淤青的疤痕,而我自己都想不起来,我干了什么,大概就是大道有路我不走,小路荆棘我闯进来.
后来因为爱美,我穿过一阵子高跟鞋,那简直就是人间酷刑,我好几次因为高跟鞋磨破了脚后跟而痛哭流涕,又或者干脆赤脚;作为一个爱旅行的女孩,我最爱穿的是拖鞋,因为凉快我爱出汗,最方便,所以夏天我的脚总是晒得黑黢黢,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像《权力的游戏》里面狼家的艾莉亚,我不是lady,我是侠客,却也没有行侠仗义的能力,我只是一个赤脚天使,蹦蹦跳跳,磕磕绊绊的在世间游历.
长大后的时光,我很喜欢和妈妈一起烫脚,当我嫌弃我的脚晒黑了的时候,妈妈就会哀伤的看着自己的脚,她说她的脚是畸形的,因为年少的时候不小心挤压坏了,其实妈妈不说我是看不出来的,但妈妈每次路过鞋店的自卑,转换为不耐烦的逃避的时候,我体会到妈妈对于自己不能有一双正常形态脚丫子的遗憾,我也开始正视和珍惜我的脚,她那么肉肉,那么小巧,却带我去了那么多地方,走了那么多路,那么坚强,那么勇敢的小脚呀,即便不是三寸金莲,也是带去世界飞翔的翅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