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赶年集，年画是一定要买的。那时候，我对买年画的兴趣，比买好吃的还要浓。好吃的进了肚子就没了，而年画能看上一年、新鲜一年呢。
临去赶年集前，母亲通常会掏出她贴身的手绢，一层层打开，从里面卷着的钱里，抽出皱巴巴的几张给我——通常只是几块钱，作为买年画的专项费用。我将这钱紧紧攥在手里，感觉自己像成了大富翁。
集市在河边，露天的，此时，已是人头攒动。附近村庄的人陆陆续续涌来。赶完集的人，提着大袋子小袋子，渐渐散去。这时候，附近的大路、小路上，只有两种人，去赶集的人和赶完集回来的人。
远远地，就看到了卖年画的摊子。集市外围，一张张年画挂在墙上，或者挂在两棵树中间的绳子上，在风中招展。花花绿绿的，老远就看得见。我一下子就跑起来，把母亲甩在后面。母亲喊着“别跑”，也跑着赶上来，怕我在集市上挤丢了。
年画摊前，老人们通常会挑选一张大胖娃娃的画，嘴里还念叨着：“嗯，这娃娃啊，多好看，肉嘟嘟的。我孙媳妇啊，来年就能让我抱上这大胖娃娃啦。”摊主嘴巧，来上一句：“是啊，明年啊，您老人家肯定能抱上。”老太太就更乐了，满脸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
年轻人喜欢明星照，画上的明星，男的帅气，女的俊俏。孩子们喜欢孙悟空、葫芦娃、铁臂阿童木之类的，几个小伙伴，手里紧紧握着几张一块的钱，这个争着说，这张好看。那个说，那张好看。手心里都出汗了，还没决定到底买哪一张。
我不喜欢这些。我只喜欢风景画。济南大明湖、杭州西湖、贵州黄果树瀑布……多美啊。站上半天，终于选定几张，乐滋滋让摊主卷上，抱回家去，认认真真地贴在墙上。黑乎乎的墙壁，因有了这些画而亮堂起来。
真的是，蓬荜生辉。
我只感觉，那一刻世界向我打开了一扇窗，我的目光插上了一双翅膀，能够翻越村庄周围的层层群山，看到人世间更多的美好。
后来，年画一年年买，日子一天天过。我渐渐长大，走出村庄，先后到了年画上的那些景区，每到一处，我就会有很熟稔的感觉，仿佛多年前我曾来过这里——怎么会不熟稔呢？那时候，这里的景色曾被我挂在墙上，朝朝暮暮面对。
我在“画”中游。
只是，那一刻，我有了新的梦想，怎么才能推开一道道岁月的门，穿越回从前的老屋，再次成为那个少年，痴痴地对着一张年画，向着整个世界，纯净地微笑呢？
曹春雷，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山东文学》《四川文学》《人民日报》《扬子晚报》《广州日报》《新民晚报》等刊物和报纸发表过作品，多篇作品被《读者》《青年文摘》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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