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老人
文/程咏
在具有五千年辉煌历史文化的中国，如果说到一座山，他既孕育了中华文明之光，又镌刻着中华民族的历史印记，那他的名字只有一个，泰山。泰山，是一座承载了中华民族精神和美好期望的山，是中国第一名山。泰山安，天下安，国泰民安。
泰山的小洞天，位于红门宫背后的溪谷中。这里壑深柏密，泉涌潭清，环境幽闭，游客罕至。隔岸便是一座石屋垒院，安谧古静的小山村。泰山老人家的柴门正对着巨石凌空，溪水潺潺的泰山中溪小洞天的三湾。每当水盈月圆之夜，一轮明月出于泰山之巅，明净的三湾之中便会倒映下三个月亮，令人赏心悦目。
小洞天这里不仅别有洞天，而且因为有泰山十大地质奇观的醉心石群的存在，而成为胜景。最有名的一块醉心石，位于明代泰安知州甘应甲所题，范广所书“小洞天”石刻的平台上，突兀于乱石节理之外，状如古人的米桶。在醉心石横剖面中心有明显的一个石核，而围绕着石核有竹笋一般层层环状节理向外胀裂。这块泰山著名的醉心石剖面上，刻有古人书写的“醉心”二字。醉心两个字不仅写的石头本身，也是小洞天这里的景致。
醉心石，地质学上称作辉绿玢岩涡柱构造，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石结构。古人对于醉心石鬼斧神工之态寄予了无限遐思，更是赋予了许多曼妙的传说故事。如今醉心石被看作是心心相印的爱情象征，而成为情侣们宣示忠贞爱情的打卡之地。
每次登泰山，如果有时间不赶路，我都要到小洞天，看望一位守护了泰山几十年的老人。跟着老人家徜徉在泰山云雾深处，听他讲泰山古往今来的人文故事。岁月荏苒，我从少年到了中年。而泰山老人，在我眼中甚至连腰都没有驼，还是那么高大健硕，宛若丈人峰般的挺拔。老人家如今虽然须发皆白，但是依旧面色红润，目光炯炯，声若洪钟。
第一次登泰山，我只有十六岁。趁着暑假，几个中学生相约第一次出远门。早晨六点从泰山站下了火车，我们便疾风似火地去爬泰山。跟在几个背着电工包的人后面爬山，一会儿山路弯弯，一会儿石阶巍巍，走着走着，发现山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峭，竟然走上了菶草荒芜的羊肠小径，而前面的人也跟丢了。
四顾青山，苍翠萋迷，我们迷路了。也就是在这时候，我们碰到了泰山老人。舒缓稀疏的山林间走来的两个人，前面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身材健硕，满面红光。后面跟着的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孩子，穿着一双塑料凉鞋，手里拎着一根小木棍，这里拨拉一下，那里捅一下，极是顽皮。老人家手里挽着一个竹篮子，一边不紧不慢地走，一边还要东瞅西看，不时还要停下脚步掏出一本小本子，写上几笔。竹篮子里蘑菇不多，还有一束蓝色的小野花。
老人家听到我们脚下发出的窸窣声音，便向我们这里看来。老人家先是一愣，然后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脸上露出微笑。当老人家知道我们是迷路了，便爽朗地大笑了起来：“没问题，我可以带你们上中天门。上中天门有一条隐秘的小道，我也是好多年没走过了。过去打鬼子的时候，我们游击队员们经常走的。”
“您给我们领路，我们帮您采蘑菇。”我的话音刚落，老人家的小孙子石头便扬着稚气的脸问我：“你认识蘑菇吗？分辨得出来哪种是有毒的吗？”我哑言了，尴尬地笑着。“我教给你。”说罢，石头便洋洋得意往前走。
我把老人家手里的篮子抢过来拎在手里，老人家见我诚心实意，便笑眯眯点着头。老人家走在最前面，我们相跟着，老人家回头看着浩荡的队伍笑了。可能此刻，他想起了当年也像我们一样的年纪，便开始游走在泰山各处，打鬼子除汉奸的往事。
我把闷在心里好久的一句话说了出来：“老人家，怎么泰山上的树不多啊！树也长得不高大。”
老人家指着生长在峭壁间，悬崖上的松柏道：“这些树还是解放后人工种植的，生长了三十多年了，还这么羸弱。因为石头缝里扎根不容易，养分少，水土都欠缺，所以生长起来特别缓慢。历史上泰山原始植被非常茂盛，可谓朱樱满地，古木参天。解放前的泰山里面因为疏忽管理，又是军阀割据，又是土豪强占，早已被砍伐得光秃秃。古语说：十年育树，百年育人。但是在泰山上育树，十年时间可不够。我们当年在泰山打游击的游击队，解放后大多都分配到了泰山管理局，任务就是植树造林。正是有了我们三十年坚持不懈地绿化，才有了现在这点成绩”。
我指着一处陡峭山崖上稀稀落落顽强生长的松树，问老爷爷这也是人工种植上去的吗？老爷爷肯定地回答：“这些也是人工种植的，因为山崖上危险，人上不去，都是把松树的种子裹在泥团里，找有准头的人，使劲撇上去的。你们看，这个山谷下面松树也是这样的方法种植，只不过是往下扔。十次有一半都会扔不准，扔准了又会有一半长不活。在悬崖峭壁上种树，真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说到这里，老人家面露些得意之色：“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两件事，一个是打鬼子，一个是绿化泰山。”
五岳独尊的泰山有多大，只有行走在泰山的崇山峻岭之中才知道他的广袤。不知翻过了几个山头，穿越了几条山谷。我们面前才出现了一条沙土路，路的尽头可以看见有楼阁坐落在蓊郁的绿色中。老人家停住了脚步，指着小路说道：“孩子们，前面上去就是中天门。我们就此别过，以后有机会到我们泰山人家来做客，我请你们吃赤鳞鱼和山蘑菇炖野鸡。”
离休之后，泰山老人再也没有走出泰山，在这个生活工作了几乎一辈子的地方，他惬意轻松。他希望自己是泰山上的另一棵五大夫松树，风霜雪雨中伫立在泰山路旁，见证泰山的锦绣繁华。他希望自己是泰山上又一座扇子崖，寂静悠远地耸立在泰山深处，守护着泰山最初的青山绿水。
以醉心石为核心的醉心园建立以来，老人家多在小洞天这里照看。每天都会提着一把小锄头，不时这里修整一下道路，那里扶正一枝花树，把小洞天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闲来无事，便会坐在平台上，看一川风景，听满谷鸟鸣。那些虽然并不是波澜壮阔的过往人生，也就一幕幕从心头划过，随着清凉的山风萦萦绕绕。
从艰苦卓绝，保家卫国的抗日战争。到风餐露宿，走遍泰山的每一个犄角旮旯，年复一年的植树造林，修复被破坏的生态环境；从带头寻找珍贵药草，培育种植，引进良种，恢复了泰山中草药的四宝，让黄精、何首乌、紫草和四叶参等，继续为百姓造福。到让杜鹃花重新在泰山绽放，为一棵棵老树古木登记普查。是他为唐摩崖描绘金彩，修复断裂。是他讲述搜集石敢当神话传说，为石敢当文化作出了巨大贡献。
他肯定也会想起我，三十多年前那个我们相逢的夏日，我身手敏捷地救了他的孙子，跟着他穿越泰山深处的一座座山峰。或许慈祥面容中那抹抿然微笑，是想起“泰山老人”的这个名号是因我而起。更会想起每次我来看他，都会与他一起徜徉山水之间，洋溢着踏遍青山人未老的豪气雄心。
登泰山的游客们，如果做些功课和攻略，多知道这位泰山老人的大名与故事。特意会绕一下脚漫走小洞天，来看一看泰山十大地质奇观。泰山老人知道醉心石的重要性、珍贵性和独一性，所以每天都要来巡视。观察附近山石结构的变化，有没有松动划破的迹象。留意是不是有人以不经意的名义，打着收藏研究的旗号来破坏。因为有一次，一个所谓的地质专家，就用锤子敲下了一块醉心石，让老人家很是愤怒。
洪水来临，山溪暴涨，他会特别留意小洞天一带的山体滑坡和泥石流情况。在小洞天这里的几十年，他救助了多少失足落水者，以及被围困在溪水中贪看赤鳞鱼的游客，他记不住，也根本不须记得。
泰山老人，一位普通却又不平凡的老人，默默无闻，心甘情愿地为子孙后代守护着泰山最美丽的风貌，让世界第一个文化与自然双遗产的泰山历久弥新，锦绣灿烂。
泰山老人是我心中的一座丰碑！泰山因他而让我向往，泰山也因他而熠熠生辉。
作者简介：
程咏，天津作家协会会员，中远海运集团作家协会会员。走遍中国，走遍世界，旅历六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数百篇作品发表在《青年文摘》《天涯》，以及天津各大报纸，以及海运行业报刊。著有《海员故事》《旅游趣话》《小镇故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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